所以她對這個世界的唯一了解就是︰這是一個女性地位卑微的地方。
這個世界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這些強壯的女人們腦袋是怎麼了?怎麼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當她听到身邊的女工役對那些娘男流口水,私下悄悄開黃腔對娘男意婬,嘻嘻哈哈的,表現得就像她原來那個世界低俗男人相同的德行時,她覺得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
她的內心惶惑不安,為著一切的無法理解而害怕,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似乎,也渴望經由發瘋、或相信自己在作夢,來躲避這無法面對的一切。
她很想脆弱,可惜,還不夠脆弱。當她從火大中堅強起來面對一切時,就知道自己終究不是當小女人的那塊料。
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快五個月了啊……
季如繪將最後一耙土給鏟進大木桶里後,再也擠不出半絲力氣,整個人像消了氣的氣球般委頓下來,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定定望著湛藍的天空。她錯過了中午的點心,雖然饑腸轆轆,但卻一點也不感到可惜。
像她們這類工役,因為做的是最粗重的勞力,所以即使盛蓮人的慣例是一日兩餐,她們還是會在中午時多享用到一頓粗餅點心,可以吃得很飽,卻會讓胃很痛,而且還沒有任何口感可言,搞不好嚼蠟都比它美味一點——雖然她從來沒吃過蠟。
拒絕吃粗餅的心志無比堅定,但不表示自己的肚子不會餓。勞動了一早上,肚子早叫得震天價響了。
她很餓,非常餓,饑餓讓她火氣很大,所以再也無法忍受自己的懦弱,狠狠地將自己痛罵了一頓。罵完後,自己也就完全從這些日子以來的渾噩里清醒了。
事實證明,這不是夢。而且,只會在沉默中等待,是永永遠遠不會有結果的!
但,清醒之後,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眼前是無盡的未知,可能還有著危險,卻逼得自己一定要勇往直前,堅強以對,再不許逃避。而且,她不能再一味地靜默下去,一定得做些什麼。至少,她不能再這樣下去……
以前,在她原來的世界,就覺得爭取女權是極之困難的一件事;而現在,在這個女性地位如此低下卻沒有一個女人覺得被男性奴役是不正常的情況,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她們怎麼會覺得粗重的工作都該由女人來做,男人不該插手呢?至少以先天的條件來說,男人的體力向來優于女性,所以歷來粗重的工作都是由男人來做的不是嗎?為什麼這里竟然不是!
人高馬大的女人被嬌弱瘦小的男人指使,而沒有任何人覺得奇怪。想在這樣的地方談女權,根本就是天方夜譚,連困難都談不上,直接就是絕望。
如果說這里的社會實況令她絕望的話,那麼認知到一輩子都將會被關在一小方天地,沒有自由,只能不斷勞動直至死亡這件事,則是造成她灰心喪志,鎮日渾噩憂患,無法振作,幻想自己在作夢的最大原因。
自由,終究得先排在女權之前。雖然以她目前的狀況而言,快要被餓死這件事可能比較嚴重一點。
「靠!這下子真的是在靠夭了!」她低聲咕噥著。
肚子很餓,渾身發臭,心情很差,滿腦子煩悶無處排解,覺得自己就要爆炸。可是老天爺似乎覺得她這樣還不算慘,就在她準備起身繼續回去工作時,一抹黑影突然向她這邊疾閃過來,落點非常恰巧是她躺著的這個方位,更精準的說,應該是她餓到不見一絲贅肉的肚皮!
喝!那人在還沒落地時,便意料之外的與她四目相對,兩兩頓住,相顧無言。
她被那人嚇到,同樣的,黑衣人也被她嚇到!
「啊——唔!」在季如繪的尖叫還來不及成形時,就被重重撞回地上,同時,一只有力的手掌更將她頭臉牢牢壓抵在地面上,蓋得密不透風,別說尖叫了,就連呼吸都困難至極。那只手非常有力,下了狠勁將她往泥地里壓去。
這黑衣人不會是打算就這樣將她給殺人滅口吧?!季如繪出于求生本能地掙扎——
「別動!想活命就別動!」刻意壓低的嗓音帶著怒火。
季如繪頓了一下,一方面是太餓,掙扎了幾下就沒什麼力氣了,得休息一下;另一方面是發現黑衣人的手勁後繼無力,像是打算放她一馬的樣子,所以就沒有再掙扎得那麼堅決。
這人之所以沒繼續施力將她直接掐死滅口,是因為受傷了吧?所以心有余而力不足——這是她心中第一個想法。
遠處傳來紛亂的吆喝聲,由遠而近,很明顯正向這邊趨近,似乎在尋找什麼人,動作滿大的。當季如繪發現蓋住她臉面的那只手因為那些聲音而微微震動了下之後,很快明白那些人八成是皇宮里的侍衛,正在抓人;而這個制住她的人,正是傳說中的刺客——被宮衛們搜尋的對象!
「你!起來!」突然,刺客將她一把揪起。
季如繪這才有機會看清刺客的模樣——雖然是蒙著臉,除了一雙凌厲的眼外,沒法看到更多,但總也算是看到了。
這人身形挺高的,隔著布巾發出的聲音,因為刻意壓低,所以听不出是男是女。在盛蓮這個地方,長得高的女性多的是,而且她們看起來都很像男人,所以完全無法經由外表身形去判斷這人的性別。
「做你的工作,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想活命就听話!」刺客似乎很迅速就掌握住了季如繪的身分,以一種上位者的口氣直接下命令。
這人憑什麼以為她會乖乖听話?季如繪雙眼不馴地眯起,雖然沒辦法開口說話,但渾身上下看不出一丁點乖順的味道。
一把銳利的匕首毫不客氣地抵上季如繪脖子,刺客的聲音冷到足以結冰︰
「你有兩個選擇,一同死,或一同生。」
「我憑什麼相信你會放過我?」捂住她嘴的手勁松了點,讓她可以發出一點聲音。
「你只能選擇相信。」刺客很快地回道。並且多看了她兩眼,心中暗自警戒︰為什麼這個奴隸不僅沒嚇暈,還能冷靜地與他談話?她真的只是個普通的奴隸嗎?
「好吧。」季如繪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順從。她雖然生性冷傲難纏,但偶爾也很識時務,不會隨便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刺客沒再理會她,四下看了看,相中了後方半人高的木桶群,突然兩指用力點了季如繪的左肩胛後,飛身閃進其中一只空桶里,將蓋子蓋上。
好痛!季如繪整個左肩的筋脈像是突然抽筋似的揪了起來,讓她左手臂不由自主地弓起,冷汗直冒,差點跪倒在地。
這時那些搜尋刺客的宮衛已經過來,可能覺得刺客逃來這邊的機會不大,所以只派兩名宮衛搜尋。
「喂!粗奴,有沒有看到什麼人跑過來?」
這兩名宮衛雖然打扮得很男性化,身材體格也極之健壯,但季如繪仍是很確定她們是女的。
「問你呢!怎麼不回答?啞啦!」
性急的宮衛等得不耐煩,推了季如繪一把,力道不大,但半邊身體處于痛楚中、無法控制的季如繪別無選擇地只能跌倒在地。
「沒……看……到!」全身發麻的季如繪要很努力才能將這三個字說出來。
「這樣就倒了?你這個粗奴還真是虛啊,不是說粗奴是全盛蓮最孔武有力的人嗎?顯然你是那個例外,進宮混口飯吃的,對吧?這麼輕又這麼瘦……」宮衛一把將季如繪拉起來,嘴上還叨叨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