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懂嗎?」他下巴微點了點螢幕問著,聲音好低,像不意被輕輕撩動的大提琴聲在久寂里驀然響起。
「不大懂。」她老實道,聲音也好細微,幾近氣音似的無力。
「只能看微片嗎?不能把書借出來看?」
「我不是研究版本學的學生,所以館方不能出借。」
兩人靠得好近,只為了可以小聲交談,不妨礙到別人的安靜;但這樣單純的原意很快就因為一種沒來由的親昵感而形成莫名的緊繃,讓她漸漸不自在,有種想要離他遠遠的沖動。
「妳的興趣好像很廣泛?」他當然輕易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因為她正在偷偷移動椅子,不肯讓兩人靠得太近,眼楮也非常專注的放在電腦螢幕上,堅決不肯看池。
怎麼辦?臉一定紅了!好討厭的感覺,這到底是怎麼了?上次跟他在街上亂晃一天都沒這麼不自在過,怎麼今天會這麼坐立難安?只因為他莫名其妙的出現,還坐在她身邊嗎?大概是吧,兩人靠那麼近,她都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了。「我不知道我的興趣有多廣泛,不過我正在探索。」
「在探索嗎?」他輕喃。沒對她顯而易見的不自在窮追猛打,卻也不是視而不見的當作沒這回事。事實上就是︰他的存在很明顯的困擾到這個天才少女了。為此,他心中才會突然浮現一個念頭——一個非常不理智的念頭,而且也沒讓理智有千思百慮的機會,便把這念頭月兌口說出了︰
「告訴我,妳的探索里……願意包括談一場沒負擔的短暫戀情嗎?」
她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但幸好沒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但他的表情雖是笑笑的,卻沒一點開玩笑的意味。所以當她鎮定下怦怦狂跳的心之後,居然非常慎重的考慮起來,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而更著魔的是,經他一提,她突然覺得把本來不在計畫內的愛情,放到目前最想探索的第一順位也不錯。
是的,她會同意他,但有兩個前提——
「這是我跟你的事,單純簡單,不必張揚。你同意嗎?」
她希望兩人之間若有往來的話,愈少人知道愈好。
「同意。」他的回答溫和無比,完全讓人猜不出她的這項要求令他感到生氣或松了一口氣。
「最後一點,如果我決定要走了,但願我們可以笑著說再見。」
「我做得到。」
像順利談成了一筆生意般,她覺得兩人沒有大聲呼喊出「成交」兩字,然後擊掌來個highfive一下實在可惜……才這麼想著呢,就見他有動作了——
他伸手向她,她也笑著把右手舉起,以為他要握手,沒想到他把她的手掌輕輕包覆,不是為了握手,也不是為了擊掌,他就只是,在她潔白的手背上,印下一個溫暖的吻。
第二章
天長地久,你的牽絆,我的拘束,愛情的牢獄之災。
雖然從來不曾預期愛情的樣貌,也沒有別的經驗可做比較,但羅藍覺得能眼莫靖遠共同經營愛情這塊領域,是件很幸運的事。
是的,他很帥,相處時賞心悅目,是這份情感的福利之一。
當然,他很有質感,舉止優雅,動作精準而規格化,簡直像櫥窗里陳列的假人,假得讓人想破壞他的氣質,也是這份情感附帶的福利之二。
還有,他雖然從小沒有讓人在他身上強加著「天才」的注記,但他的腦袋其實非常好,是一個很聰明的人,觀察力更是敏銳得驚人,有時她差不多要懷疑這個王子是不是練有讀心術,似乎只要他想,就可以把別人腦中正在想的事猜個八九不離十……所以,能近他身,探測他的「異能」,是她的福利之三。
最後,福利之四,是他很忙。忙著繁重的功課之外,還要忙著工作,所以兩人注定要聚少離多,正好符合她的需要……可能,也恰恰符合他的需要;所以兩人才會兜在一起,決定談一場短暫的感情。
不必擔心這份情感會黏膩到教人難以忍受,也不必擔心這份情感會拖到索然無味、無言以對,因為在彼此厭倦之前,他們就會結束。
她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可以跟他談戀愛。沒有告訴他,是認為他應該不會在意。
「妳在想什麼?」他輕撫她頭問著。
「為什麼這麼問?我正在看書呀。」她晃了晃手中的書說道。
今天天氣非常棒,溫度難得的爬升到攝氏十五度,太陽也出來了,所以莫靖遠在上完早上的兩堂課後,便來到她的住處,約她到哈佛廣場走走,買書也看書。花了一個半小時挑書,已經是中午,他們找了家小餐館吃飯;因為陽光很優,所以兩人就坐在餐館外頭,享受食物、陽光,以及書本。彼此相伴,卻又不相干擾的做著自己的事,以為將會在這樣的氣氛下,安靜祥和的過完一下午,直到黃昏,直到風起,天氣再度冷了起來,他會送她回家,然後在門口吻別,接著,拜拜。
可是並不,他開口了,在不知道注意她多久之後,這樣問了她,問她在想什麼,不相信她專心看書。他又說了︰「如果我猜錯了請糾正我,我認為妳此刻比較像是在瞪著書本發呆。」
「才不,我看書時表情一向呆呆的。你不知道我們這種人人稱羨的天才,另一個別號就叫書呆子嗎?」她下巴神氣的揚起,就是不想讓他知道他的觀察力果然精準到嚇人。
「哦?」莫靖遠緩緩將桌上的書簽拿起,放在他看到的那一頁,然後書本合上——一副像是打算好好跟她長談的架勢,然後他問道︰
「那請妳告訴我,妳手上那本《遺傳學新論》講的內容大概是什麼?」
「還不就是課堂上講的那些,介紹DNA的復制與修補、基因突變、遺傳訊息的儲存與表現、遺傳控制等等……我需要繼續說下去嗎?」
「不用。」他笑著搖頭。
「承認你猜錯了?我沒有在發呆的。」
「我沒有猜錯,只是問的方式錯了。」
「你就是猜錯!」她下巴還是抬得很高,就是不想承認他對,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這麼不講理,但對他不講理卻顯得好容易,也好快意。
「對妳所學的專長部分要妳說得滔滔不絕想來不是問題,但妳臉上卻有著茫然;那茫然不在于妳對書本的不感興趣或看不懂,可我卻也說不出來由,只覺得妳此刻的心思並不在妳眼楮所待著的地方。藍,妳的碩上課程已經結束,對于下一步,妳有什麼打算?」
「打算?」她一怔,沒料到他居然知道她課程已經修完,也注意著。
「還是,沒有打算正是妳茫然的原因?」他又伸手模她的頭。那只修長而好看的手,不模她紅撲撲的白里透紅臉頰、不調情她藏在發里誘人吮含的耳朵、不親吻她粉紅色的少女唇瓣,就只模著她頭,像是愛上了她那頭在陽光眷顧下黑得發亮的及肩秀發,即使那頭黑發並不柔絲水滑,它是直的,但其實帶著一點自然卷,所以發尾部分常是東翹西翹地,談不上特別,也稱不上美麗吧。
「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一星期沒洗頭了,你還能模得下去嗎?」她天外飛來一筆問著。
他手一頓。以為他會很不動聲色的、但非常快速的把手收回去,並且努力維持貴公子該有的優雅,絕不讓人發現他有一絲絲失禮與狼狽……
她猜錯了,他沒有。他手頓住,是因為正專心在看她,以一種好氣又好笑的目光瞅著她看,手非但沒有抽回去,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