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但因為太燙,她只敢以牙齒咬住,呼呼呼地吹氣,不敢馬上往舌頭上放,捧著熱燙肉包子的兩手也交替的抓著,被燙得好過癮。這輩子難得有機會這麼自討苦吃,居然感到好新奇,不知道是什麼心態。
「很好吃的樣子。」一個帶笑男音打她身後傳來,說著中文,走進她獨享的這片騰騰白霧中。「請給我一個。」他對老板說道。
她抬頭看了他側面一眼,然後帶著些許疑惑很快的半轉身看向路的另一邊,看著本來他待著的地方,發現那個體面的中年男子不見了,亮晶晶的名貴轎車也不見了。那麼,王子為什麼還在?
嘴里享受著好吃的肉包子,嚼嚼復嚼嚼,沒空問他話,默默看著他,仿佛正在看一幅賞心悅目的畫,而他也真的像幅畫,一個多麼好看的男人。
波上頓的三月初,空氣里還挾著冷意,或許已無須穿著大雪衣在街上晃,但風衣哪、毛衣之類的,還是華人在這里生存的不可或缺之配備。而他把簡單的小羊皮風衣與高領毛衣穿得多麼有味道呀,連她這個向來不會注意別人穿著的人都忍不住一再對他上下打量,被他的品味所吸引。
他身上只有米白色與淺駝色的搭配,極之簡單的色調,卻不會讓他顯得貧乏單調,看起來好干淨清爽好溫暖,整個人溫雅俊朗得不得了。再配上他臉上和煦的笑,讓乍看到他的人,會以為看到春天。如果沒發現他眼中淡淡的距離感的話,大概從此就在他身上定下「溫文有禮貴公子」的印象,不會變了。
她看著他學她當街大口咬肉包子吃將起來,差點沒把眼楮瞪凸出來。他他他,居然真的做了!她猜這個王子這輩子從沒這樣隨興過。
他也一直在看她,不介意她的面無表情,正等著她的反應,終于見到她明淨可愛的少女臉蛋浮現錯愕,圓圓的眼楮瞪得好大好大,此時一點也不像個天才,只是個單純的少女。
好可愛。所以他笑了,很真心的。
「你為什麼笑?」好不容易吞下嘴里的食物,她問。
他沒回答,付了兩人的包子錢,有禮的詢問她︰
「一起走?」
「走去哪?」雖然還沒決定下一個目的地是哪里,但她認為跟他肯定很不順路,不大適合一起走。
「妳想去哪?」
她把手上最後那大半塊包子全塞進嘴里,在他面前把一張俏臉鼓得變形,像在等著他退避三舍的瞠目,但沒得到,直到滿口的食物吞下肚後,她才有些不情願地道︰
「我要去公園。」舉起左手往後指,馬上決定了自己接下來要往哪兒去。「然後我打算以公園為起點,走『自由蹤跡』。我要去看新州議會大廈、皇家教堂、富蘭克林像……把十六個景點都走完,然後到昆西市場吃各種小吃。」如果當真把四點八公里長的FreedomTrail都走遍,那今年的該有運動量就在今天全做完啦。她把目光放在王子那雙被淺駝色直筒休閑長褲所包覆的長腿上,想著這樣一雙好看的長腿,出身尊貴,是否曾經被長時間的健行勞累過?
「看來妳今天打算當一個波士頓的觀光客。」
「是呀。所以拜拜。」也就無須問他是否還堅持要同行,小姐她蘭心蕙質,偶爾也善解人意,所以就識趣的不問了。
轉身要走,也向前走了三四步,但也就只有那三四步了,一只手掌向她探來,輕而堅定的抓住她正在揮別的手。
好錯愕的回頭,不敢置信他會這樣做。她先看向自己被抓住的手掌,再度確認是否為幻覺?不是。那……為什麼?
目光直直望進他那一雙看起來特別漆黑的眸子里,心跳得有點快,不知道生來得天獨厚擁有深邃眼神的人,會妨礙別人的心髒健康到這種難以想象的地步。怦怦!怦怦怦——心髒被當成一只鼓,不知是誰在亂打一通,讓她連呼吸都開始覺得困難。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很不喜歡。
「一起走好嗎?」他的詢問好有禮貌,听起來像是請求,可是他不經她同意就抓住她的手——而且還一直抓著沒放,讓他「有禮」的假象立時破滅。
這人是個獨裁者。
「我想你將來也只能當一個總裁了。」她嘆氣的說著。
「這口吻听起來像『這輩子只能當乞丐』一樣的悲哀。」他笑。
她無奈的看著他把她的手包覆得像是屬于他的一部分,而且看不出有放開的打算,點頭道︰「差不多了。」說完,晃了晃被他抓住的手,提醒這位先生,這只手掌是她的,請不要因為握得很順手,就打算牽走。
「我能繼續握著嗎?」他問。
「不行。」
「為什麼不行?」
「因為這樣我不好走。」雖然他的手很溫暖,但她卻覺得太過燙人,非常懷念空氣中的冰冷,于是輕施了點力道掙月兌開來;他也沒有為難,讓她手掌得回自由,這讓她松了口氣,對他笑道︰
「來吧,如果你真的也想要健行一下的話,就一同走吧。」
雖說是一同走,但她的步子已先跨了出去,沒有等他。
莫靖遠看著她輕快的往前走,沒有回頭看他是否跟上,不在乎他有無跟上,一徑地開始起觀光客的行程……
多麼自我的一個女孩子。
喜歡她的男人將會很累吧?
他想,他應該不會是那個男人。
他的腳程並不特別快,但兩人的距離並沒有拉得太開——就算她幾乎是出于一種故意,愈走愈快,像一只風箏急于趁著風起,升空飛翔而去。
以為她就要飛走了,而他也打算任她飛走,沒想到她卻無預期的回頭了,笑得好甜的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攤子道︰「我請你吃冰淇淋奸不好?」
好天真,也好邪惡。像是迫不及待想知道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王子,其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可以被摧毀到什麼程度。
好可愛,也好可惡。不會有人能掌握得住她——如果當真有男人試圖那麼做。
他不會是那個男人的。
莫靖遠非常確定。
炳佛大學佔地六百畝,校內有五百棟建築物,共有一萬八千多名學生。就算是同一個時間在這里就讀的人,也可能從來沒機會踫上面,即使大家都是黃種人,同樣來自台灣。
所以莫靖遠以為那次的「波士頓一日游」就是他與羅藍最後一次見面了。
可他沒想到今天會在圖書館見到她。
當然,圖書館是每一個學生必定會使用的地方,可是哈佛有九十所圖書館,而且還是分類圖書館。他讀經濟、她讀生物科學,照理說,他們不可能會在同一處圖書館見到面才對。
她為什麼會在這里?好吧,他承認他也不該來這里。這里是燕京圖書館,全美收藏中國書籍最多的地方,研究東方學術的人通常會來這里找資料,可他與她都不是研讀這方面知識的人,出現在這里顯得非常奇怪。
他並不想走過去跟她打招呼。而她也正在忙,坐在閱讀機前專注看著微縮片,螢幕上呈現的是一些古文頁面……
「妳對這些善本書感興趣?」
「啊!」羅藍被嚇了一跳,沒想到身邊會有人,而且還在這麼近的距離對她說話,而且……而且……居然是他!
莫靖遠發現自己對她開口,心里不無訝異;可見到她驚嚇的表情後,所有對自己的疑惑都暫且拋開不願再想,將一邊空著的椅子拉過來,從容就坐,兩張椅子邊緣相抵,與她相距極近,一副打算與她說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