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忍吧,忍耐一下。很快的,她就可以回家了。
等婚事告吹,等峻少順利到京城學醫完成夢想,等方菲的事情得以解決,等個一兩年,她就可以回家了。
隨著商隊緩慢的步伐,三個月之後,她終于到了揚州,見到了她的好朋友方菲,受到熱烈的款待。方菲的夫家,其富有的程度令她咋舌!她以為富有的嚴家日子過得夠講究了,可跟這南方巨富的豪奢生活一比,簡直只能說……樸素。
方菲盛情款待她,安排她每一天的活動,讓她忙得沒空寂寞、沒空愁雲慘霧。雖然忙得每一天回房只想睡覺,但她還是努力給家人寫信,給家人報平安,也抒解著自己的思鄉之情。
爹親母親大人膝下︰
女兒已抵達揚州,一切安好。
南方節氣分明,天候偏暖,風光明媚,時值春夏之際,到處都開滿香花,好看得像晝一樣,跟咱隴地的花兒不大一樣。
而女兒呢,每天被好友方菲大魚大肉供著,真怕當女兒回家後,會胖成兩個素馨,到時您們怕是認不出來,把我當陌生人給趕了出來。
我買了好多對象,都是咱那里沒有的,送給大家賞玩賞玩,隨信一同寄回,每個對象上都已標明了主人,大家自取吧。
最後,女兒有一事想麻煩阿爹。峻少想赴京城學醫一事,想來必會受到老爺反對不讓去。求爹幫上一幫,讓峻少順利成行。爹說的話,老爺向來听得進去,女兒求您了。
祈祝安康
女兒素馨頓首
爹親母親大人膝下︰
熱鬧的七夕方過完,揚州人們家家戶戶就又在忙著要過中秋啦!
我總覺得這些富貴閑人當真是閑到難以想象的地步,可就算他們鎮日春花秋月的過日子,倒也很有攢錢本事,就沒見他們的庫房空過。女兒對南方人的經商手腕興起了好奇心,幸而方菲的夫婿寬容大度,允許我常往他的賬房與商號進進出出,全然不設防,反正爹在上封信提過,老爺對于女兒躲婚不歸的行為正震怒著,想來是暫時不能回家了,那就好好趁這空閑,把南方人的生意經給學起來吧!近來方菲的身體更加虛弱了,幾乎走不出房門,我非常擔心她。
爹爹,老爺不允許峻少離家去學醫是可以想象的,這事當然不可能只說一次就能辦妥,煩請爹爹多說幾次,務必讓峻少能夠順利去學醫。只要峻少離家了,女兒當然就能馬上收拾行囊回家啦!所以請您們別再說女兒一心只為峻少著想了,給峻少方便,也是給我方便嘛,是不?這事就求爹再多出一點力了。
女兒想回家,好想回家,作夢都想著老家遼闊的草原、家人的容顏,每天數著日子,都盼著歸期的到來。
祈祝安康
女兒素馨叩首
魚雁往返中,時光匆匆過了一年,轉眼又是春天時分。
冬雪融盡,道路清出,驛站復又通行。在米家所有人的翹首盼望下,信差終于帶來了米素馨寫的第十二封家書。
不尋常的是,這次的信有兩封,一封給家人,一封給即將出發前往京城學醫的嚴峻。
這兩封信的內容同樣讓人震驚結舌,不敢置信!
因為,信里傳達出一個令人想象不到的訊息--
米素馨要成親了!她要在揚州嫁人了!
米家人大驚失色,匆匆忙忙向大老爺告假,雇了輛驛馬車,舉家七、八口人漏夜就往揚州趕去。除了參加米素馨的婚禮外,當然為了要狠狠送上一頓罵,好好修理她一番。
這是一封寫給嚴峻的信,為著告別。
峻少︰
听說你將在春天起程前往京城了,恭喜你。
我知道這一年來你一直向我爹打听我的消息,可以想象你挨了他老人家多少白眼與冷淡,就是問不出我的下落。
不要再掛心于我了,峻少。我很好的,這些日子我在朋友這邊過得非常好。這些南方人除了有數不盡的吃喝玩樂把戲外,做生意的細致手腕更是值得一學。我學上興頭,小試了身手,居然就給朋友的夫家賺進了可觀的銀兩,想來我是有這天份的。
峻少,以前,我沒有什麼自身的夢想,當你為著你的夢想而發光時,我心醉神迷,支持著你的夢想,並當咸我的成就。可是,那終究不是我的夢想,以前沒想得那樣深,直到來到南方,才開始思索這個問題。
人生或許就是這樣,非得在某些地方失去,才會在另一個地方獲得。
峻少,知曉老爺對這樁婚事已然死心,我為你的解月兌感到高興。從今以後,我們真的就純粹當一輩子的朋友啦!不會再有什麼不識趣的糾纏,或自以為是的愛語來困擾你。
版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即將在南方成親。未來的夫婿是個善良的好人,他會待我好的,而我也會在日後努力去愛上他。
你在京城學醫,也別忘了多看看身邊有無合意的好姑娘。若是有,可別錯過了,將她娶回隴州吧。也許日後兩家孩子有機會相見,還可以讓我們做做結成親家的春秋大夢呢!嘿,你先別感到困擾,說說而已,開玩笑的,別怕哦!
你安心的去京城吧,不要掛心任何人、任何事。
那些人、那些事,自此後,都不再是你的責任了。
餅往種種別再想起,給我祝福,也讓我祝福你。
期待日後仍有機會再見。
順祝平安
你永遠的朋友素馨筆
信箋被揉成一團,捏在掌心,像是信里的字字句句都教人不忍卒睹。
嚴峻怔忡的坐在山丘上的池子邊,全身無法動彈。天空不知何時開始飄下薄雪,還帶著雨絲,寒意竄進皮裘里,往骨子深處鑽去,將他冷凍成寒冰的一部份。
她要嫁人了……素馨要嫁人了……
他最好的朋友,去了遠方;在他殷殷期盼著她的歸期時,她卻不回來了,寫信告訴他,她要在那遙遠的地方嫁人了。
她要嫁人了……
他最好的朋友,今生的知己,要嫁人了……
去嫁給他不認識的男人,信里只說是個好人,好像只說這幾個字,就能徹底應付掉他的關心,其它不必再多說。
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個男人,還是覺得……沒必要對他說太多?
莫非真是覺得沒必要?因為他只是個朋友,更是個辜負她情感的人。
心口好難受……
難以名狀的失落往心底深處沉去,無止無境的墜落。
他終于還是失去了他最好的朋友了嗎?
素馨……
「祝福妳,如果這是妳目前唯一還願意對我索求的,那我就……祝福妳。」
他喃喃低語,嘴里一直說著祝福,但眼眶卻不知怎地,狠狠地紅了起來。
于是,在他十九歲、她十七歲的早春時分,這對認識了一輩子的知己好友,走向了各自的人生。
也都以為,今生將會這麼過下去;在沒有彼此的歲月里,獨自領受悲喜,不再分享,甚至連再見一面都困難。
雖然,他們還是認為世上再不會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對方了,可是心底也是明白,身分上的改變、距離上的闊別,再怎樣深厚的情誼,終究也只能放在記憶中緬懷,任風吹遠,永不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