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素馨最近好忙好忙好忙,再也沒空像前陣子那樣有機會就追在峻少後頭找人。
讓眾人看凸眼的是--這會兒追在人家身後跑的,居然變成了嚴峻!
「素馨在這兒嗎?」他開口的第一句話通常是這樣。
「她好像在廚房忙著。」小丫頭們掩嘴偷笑,指向廚房的方向。
到了廚房,卻听到咕咕直笑的廚娘們說︰
「峻少,方才連祥那小娃兒跑來這兒要吃的,被素馨抓回賬房交給她姊夫看管去了。」
到了賬房,那兒只有米素馨的姊夫連春日以及那個三歲小娃兒連祥,不見素馨。老實敦厚的連春日搔了搔頭說道︰
「我方才交給她一封信,是江南寄來的。她開心得跳起來,說要跑去沒人的地方好好看信。啊,對了,隨那封信一同寄來的,還有幾卷醫書,素馨要我交給你。」說罷,把一個小布包交給嚴峻。
結果是,今天還是沒找到素馨。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最近像個終于情竇初開的小伙子,成天追著心上人跑;許多見到他的人臉上都帶著笑,像在欣賞什麼好戲似的,總要笑話他幾句才放人。
嚴峻沒有笑的心情,他只知道,素馨還在氣他,不想見他。
可,縱使氣他,卻還是不忘為他買來他最想要的書。
手里緊抓著她為他搜羅來的書,腦中浮現那日她哭泣的臉,心在痛著。
也許,他該順從每一個人的希望,放棄自己的夢想,讓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讓自己失去唯一的知己好友。
縱使……這樣走下去是必然的錯誤。
第三章
有心要堵人,絕對不怕堵不到。
嚴峻從小就善于尋人,因為他的心思向來比人細密,觀察力良好。小時候只要米素馨做了什麼頑皮的事怕被爹爹打,一定會找地方躲起來,而往往第一個找到她的人就是嚴峻。
在嚴峻找了她三天後,她終于被找到。
「你找我做什麼?你想說的話不都說完了嗎?」兩人騎馬來到白龍江畔;這兒離嚴家牧場遠些,不怕有人打擾,也不怕有人听見他們談話的內容。米素馨百般不願跟他談話的,但又好想見他。好氣自己的沒志氣,但卻又沒有法子讓自己不喜歡他。
「素馨,妳想听听我的夢想嗎?」他跳下馬,走到她身邊,伸手要扶她下馬,但她下巴驕傲一揚,自己跳下來,不要他扶。
「你想當一流的獸醫師、想養出天下第一流的馬兒,這我早就知道啦!」她將馬兒牽到河邊喝水,就是不看他。
「素馨,求求妳別生我的氣,听我說完好嗎?」
「我不過是個小小奴婢,豈敢生你六少爺的氣?你可別胡亂冤我。」她哼。
「妳怎麼講這種話?!」嚴峻跟在她身後,被她帶刺的話扎得愕然。
「是你先傷人的!」她怒瞪他一眼。這些日子以來累積的委屈,還是忍不住向他爆發︰「你如果覺得我的出身配不上你的話,那你就該明說!」
「我從來沒這樣想過!」嚴峻拉住她手,不讓她別開臉。
「你不想娶我就是非常清楚明白的暗示了!」
「那天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不願跟妳成親,是因為不想失去妳這個朋友。」
「我那天也說過了,這個說法荒謬得教人無法相信!你不想娶我、不喜歡我都可以直說,就是別學住在大城里的文人那樣,專說些言不由衷又修飾過度的客套話,還要人家參透其中意思!我只是個粗俗丫頭,听不懂鬼話!」
「我不想娶妳跟我喜不喜歡妳根本是兩回事,妳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就知道了。」他抓住她肩膀不讓她走,「我知道我們對這件事的認知不同。妳認為能跟自己最好的朋友成親,再好不過,因為我們既可當夫妻,又可以知己一世不相離;但我的看法不一樣。我以為夫妻就是夫妻,朋友就是朋友,一旦朋友當了夫妻,一切就變了。」
「當然會變,變得更好!」她瞪他。
「二哥跟二嫂在未成親之前,也是無所不談的好友,可是妳也看到了,現在他們常常爭吵,吵著生女兒沒生兒子,吵著爹給的月度錢太少,吵著要分家,更吵著二哥在外頭置了粉頭。這就是相知一輩子的好朋友當夫妻之後的模樣!」
「我們又不是他們!」她不明白峻少為什麼會認定兩人結婚後一定會跟二少他們一樣活得吵吵鬧鬧?性情不同的人,怎會活出相同的命運?
「妳怎麼能這麼肯定呢?」
「你又為何堅持認定我們會跟他們一樣?」
嚴峻看著她,沒有說話。
「你說話呀!」抓著她不放,又不肯說話,這算什麼!
「素馨……我不想成親,不管今天對象是誰,我都沒有這個心思。妳知道我的夢想的,那妳知不知道我想到京城去學醫,我想考進太僕寺當生徒,學得一切知識,好回來光大嚴家牧場?」
什麼?!
米素馨震驚不已,滿腦子亂糟糟的繞著一句話--他想要到京城學醫……他想要去那天高地遠、十萬八千里的地方學醫……
峻少要離開這里……要離開她……他有個好大的夢想……那個夢想里不僅沒有她,她反而成了礙他事的那個人……
「成……成親了……也是可以去京城的呀……你知道我會同你去的,我不怕吃苦的……我……」她听到自己艱難的發出聲音,急切的做著保證,希望他天寬地闊的夢想里能夠容她一小塊地棲身,只要一點點就好了……一點點的……讓她跟他一道。
「不行的。我不能誤妳。」他在各方面都想過了。如果他是個自私的男人,當然可以這麼做,不顧一切的利用她對他的好,但他做不出這種事。素馨是他的好朋友,他不能自私。
「峻少--」她想說話,請他听她說話。
「請听我說。我們都還小,還不懂情,所以妳誤以為朋友的知己之情理當可以轉化為夫妻之情,于是才會認為長輩為我們作主成親是再理想不過的事。可是其實友情歸友情,夫妻情歸夫妻情,在我而言,它們就是不同--」
「哪有--」她急急要打斷他,要告訴他這不只是友情,可惜沒能成功。
「當然不同。我牽妳的手時,兩人不會臉紅心跳;我不想摟抱妳,也從沒想對妳失禮……咳,這是意指那些逾矩的事。我知道二哥他們以前未婚時,兩人會躲起來卿卿我我,講一些讓人臉紅的話。但素馨,我們之間不是這樣,我不能想象有一天對妳做出那種親密的事,那太……太超過了,滑稽得無法想象。我想妳一定是沒細想過所謂夫妻生活是什麼,所以才會天真的同意我們兩人適合成為夫妻。」
她瞪著眼看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滑稽?他說兩人倘若必須親密是一種滑稽?竟是一種滑稽!
終于明白兩人之間的問題出在哪里了,他與她的差異是--
他當她是一生的朋友,也只要她是他一生的朋友,永遠不得越界。
而她不是;她對他的情感與日俱增。幼時是友情;長成少女後,寄托了所有少女情懷,更渴望著長大成人後,與他一生相守相扶持、不離不棄。
可是……錯了,全都錯了,兩人之間完全的南轅北轍,大錯特錯!
他不想摟抱她,她想!他不想親吻她,可她想!他對她從來不曾升起「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情懷,但她有!
他對她的感情沒有長大,沒有轉換,準備一生就這樣過去。
他可能會娶妻,會有子女,可他未來的妻子不是她,他未來的子女也不會是由她所出。任何一個陌生女子都可以是未來伴他一生的人,而她永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