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給我開門!」米大娘可不管她女兒家愛美的心事,抬腳踹了門板一下以示警告。意思是︰她不開門也沒關系,反正進門的方法很多,她自己好好考慮清楚。
米素馨一向非常知道自己阿娘的能耐,很識時務的拖著腳步去把門打開。
米大娘不讓女兒低頭躲避她的審視,伸手握住她下巴,出言問著︰
「妳昨兒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害妳哭了一晚?」
「我……我才沒有呢……」
「沒有?那昨夜我跟妳爹听了一整晚唏晞呼呼的聲音,莫非是鬧鬼啦?妳少在我面前裝樣子,要不是妳爹要我給妳時間冷靜一下,我昨晚就沖過來問妳了。閨女兒,妳可得老實對娘說,妳昨兒個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沒事啦……」一些話直覺的滾到了嘴邊,卻遲疑了一下,最後說不出口,于是以沒事搪塞過去,想轉身走開,但娘親的力氣太大,又沒放開她的打算,她只好求饒︰「娘,妳放開我,我得出門做活兒去了。」
「沒事?妳當我會信?!」米大娘一點也沒打算放開她。「我養了妳十六年,小時候妳跟峻少一同跌進山丘上的那個池子里差點溺死,給救上來後哭也沒哭一聲的,我跟妳爹都說妳這孩子跟別人不一樣,生來就特別堅強,比男孩子還要得。可妳昨天居然哭了個驚天動地的,叫我們這些為人父母的怎麼放心得下?妳以為一句『沒事』就可以打發掉我們這些可憐的天下父母心嗎?啊?!」
「哎呀,娘,我不知道這事該怎麼啟口,妳別逼我說啦!」
「妳跟峻少吵架了?」米大娘很直接的問道。開不了口,那就由她來開口。他們當父母的,怎麼會不知道自家這個傻閨女兒整片心思就只繞在那個峻少身上,因他而喜、為他而憂的。
「我沒……」那樣,其實也算是吧?于是改為點頭。「對,兩人談得有點不愉快。」
「關于婚事?」米大娘又問。
米素馨咬了咬唇,看著母親問道︰
「娘,你們是不是早就看出來,峻少根本不想娶我?」
米大娘愣了半晌,說道︰
「我是不知道峻少是不是想娶妳,可我其實不希望妳嫁進嚴家倒是真話。」邊說邊輕撫著女兒的眉眼,心疼著這麼靈動活躍的一雙大眼,今天腫成這副狼狽情狀。
「為什麼?」米素馨心底一沉!這些日子以來徑自沉浸在甜美的訂婚喜悅中,以為每個人都會因為她的快樂而快樂,對她的婚事充滿祝福的;但如今才知道,那只是自個兒單方面的想法……她似乎總是太自以為是,也什麼都猜錯。
「女兒,婚姻是極為現實的一件事,不是堅心說著喜歡就足以阻擋一切現實的折磨,妳想嫁他,可我不知道峻少是不是想娶妳。在我看來,他的被動,將是妳以後的苦難,我們當父母的看了多不舍呀。」
「峻少向來就是比較少話,可是他對我很好的,他只是不善表現出來,你們不知道……」
「他是不善表現,還是對妳不用心?」米大娘不客氣的打斷她。
「他是--」如果在昨天以前,她可以滔滔不絕的說著峻少的優點,說個三天三夜也不會累;但在今天,她想說,卻說得力不從心,只能啞口結舌。
她是伶牙俐舌的,她是腦筋靈動的,有時候就算是滿口狡辯胡謅,也能把別人說到無言以對,讓爹親罵她一聲鬼丫頭。可現在,她這般簡單就被娘親堵住話。
因為娘親的話,此刻也成了她心里濃濃的疑問--
峻少是真的不善表現,還是從來沒對她用心?
「妳喜歡他,大家都知道;但峻少喜不喜歡妳,大家都不清楚。妳好好往這方面想一想吧。」
「峻兒,這兩天怎麼沒見素馨來我這兒串門子呀?」朱氏好納悶的問著前來請安的兒子。
「她應該在忙吧。忙完了三哥的婚事,光是清理宅子就得花上好多時間,她得跟在一邊監督。」
「真是難得,她都快成為你的媳婦兒了,還願意忙那些事。你知道,有些小丫頭就算被收房,僅是當個侍寢小妾,就當自個兒是當家主母來著了。素馨這孩子實在很好呀。你知道娘身為外族人,在這個家都沒個親近的人,我多高興老爺給你訂下這樁親事。有這種媳婦,也算是我的福氣。之前我還擔心老爺給你娶個千金小姐呢,那些漢族千金我可不愛。看看你大嫂二嫂,這幾年斗得多凶,本來一團和氣的手足情,都給這些媳婦分化殆盡了。」
身為草原兒女,朱氏永遠不習慣漢族人那種高深的勾心斗角本事。而她的不爭,也讓她的日子得到清靜,極少被那些爭權奪利的事波及到。雖然屬于家族里弱勢的一群,但她倒也能自得其樂。
「娘一直很喜歡素馨。」嚴峻將煮好的女乃茶呈給母親。
「當然。她能干利落,性情坦直大方,跟她相處完全不必防備。加上她一顆心都在你身上,日後定是你的賢內助。你這孩子不愛爭,又沒什麼野心,日後分家,總要有人可以好好管理你分得的那份產業,素馨是最適合你的人選。」她不認為自己生的這兩個兒子會分到最肥沃的土地,但看好素馨以及她那些能干的家人們必能將那些產業經營得極好。
母親的說法讓嚴峻不自禁凝眉。
「娘,妳只是覺得素馨可以幫我管理家業,所以想要她這個媳婦?」
「這也是她的優點不是?我喜歡她的好相處、沒心眼,而她的能干當然是最有利于你的了。別人娶妻是看她身後的家世,但我覺得這媳婦本身的能力才是選擇的要點。所以你爹跟我都覺得素馨當你媳婦再適合不過了。」
「那是說……如果今天素馨不干練、沒能力,只是一般會刺繡紡織的女孩兒,那她就不是我的良配了是嗎?」
「可素馨明明就是一個干練的女孩兒,你做啥要問這種相反的問題?」朱氏不明白兒子在胡思亂想什麼。她看著兒子凝眉的模樣,突然有些擔心的問道︰「峻兒,你莫非不喜歡素馨?」
「我喜歡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對她的情誼是無庸置疑的。
朱氏松了一口氣。
「那不就得了嗎?看你這神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不喜歡她呢!要知道,你們是多麼幸運,有多少夫妻在根本不曉得對方長相性情時,就結成夫妻,一生一世相守在一起的。你們兩人互相了解、志同道合,能成為夫妻,可說是老天厚愛。」
嚴峻望著母親的笑臉,本來想說的話當下全哽在喉嚨,再也發不出了。他如何能在母親這麼歡喜的面孔下說出他希望不要締結這門親事呢?
懊怎麼辦呢?
對于這件婚事,他該怎麼辦?
如果所有人都認為他該與素馨成親,那他一意孤行的抗拒,是不是一種無可饒恕的錯?
他喜歡素馨這個朋友,但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歡。雖然他不知道男女之情的喜歡該是什麼模樣,但一定不是他跟素馨這樣。他希望她一輩子是他的知己,不要當他身邊那個鎮日叨叨念著要分家、家產分得太少、不公平的那個女人。
在十八歲的現在,他渴望保有一個今生的知己,並深深認為婚姻這東西是一切和平的破壞者。
但這心情,他能跟誰說去?
素馨,他的知己,可她一定還在生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