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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里沒有公主 第16頁

作者︰席絹

以前存在,是為了曉晨。沒了曉晨,日子就是這樣了,無所謂好或不好。

手機的鈐聲像悶雷似的響起,螢幕上顯示的電話號碼來自她母親的手機。

也該了,三天的沉寂是母親的極限。她不是有耐心的女人,不管是當個小妾或當個想要仗女而貴的母親。

呵……如果她是,那她的一生不會過得如此落魄狼狽,永遠只能趨炎附勢,無力成就自己的舞台。

「喂。」她接起。

那頭很快傳來劈哩啪啦的語句︰

「夜茴啊,你這幾天是怎麼一回事?那個中川先生都說你的電話沒有人接,你是不接,還是沒帶在身上啊?不過,那沒關系,反正讓他覺得你不好上手也很重要。還有,就是那個啊,你哥的大學同學,叫祝威杰的,昨天叫珠寶公司送來一條項練給我咧,一出手就是二十萬,好可怕,原本我還看不出來價值,是那個『和太』的老板娘來跟我打牌時說的。『和太』你知道吧?那個很有名的紙業公司。最近好多有錢太太都來拜訪我呢,還要我多帶你出門亮亮相……」

一場滔滔不絕的土石流,大概要把台灣的高山流成平原,才有終止的一天。

將手機擱在一邊,她失神地想起幾個月前曉晨回國準備結婚時,買了「表演工作坊」最新出的相聲劇DVD找她一同觀賞,便是被里頭的土石流笑話逗得笑倒在地上,差點引發氣喘病。最後DVD被曉晨討人厭的丈夫沒收了。

那是她們姊妹倆最後的美好回憶……

「夜茴?夜茴?」王秀佳叫喚著。

台灣的面積多一倍了嗎?她再度拿起手機︰

「什麼?」

土石流還沒有流完,又是「轟轟轟」地奔流而下,為台灣的版圖拼死努力中——

「就這麼說定了,明天你先跟中川先生約會,後天你跟祝先生去喝茶。然後我這邊的工作是四處打听他們兩個人誰比較有家底。然後大後天,李夫人的宴會我們一齊去;她兒子回國了,你也看看。這可是我們晉身上流社會的好機會。我這一輩子,沒這麼出頭過,你那個老爸從來沒把我們母女倆當人看,現在可客氣了,哼哼……」

電池即將用罄,她在心底默默地由一百倒數。听那聲音由強轉弱,最後在斷斷續續的回光返照後……

靜止。

※※※

直到胃傳出一陣陣的悶疼,她才發現自己從中午到現在都滴水未進。現在,晚上八點半,她縫好了兩只背包,整個胃袋疼到想吐。

她疲倦地丟開針線與布料。走到梳妝抬拿皮包,打算出門覓食,她此刻沒心情下廚料理自己的晚餐。鏡子里映出她蒼白無血色的面孔,連向來泛著粉紅色澤的唇辦也失去光彩。

是體力透支,也是精神耗弱。

梳整著凌亂的長發,習慣性地抹上口紅讓自己出門時有一定的端莊大方。她做不來披頭散發出門,即使在此刻這麼精神不濟情況下。

好痛……

胃在抽疼,她右手成拳抵住造反的胃,腦中搜尋著附近藥局的方位,蹣跚地往大門走去。

才八點半,但向來喧鬧的老舊公寓卻異常寂靜,走廊上的燈甚至沒人打開,她沿著牆走向樓梯。對於上的疼痛,她承受力比一般人強,所以,這沒什麼的……

才步下一個台階,樓梯間倏地大亮,有人按了開關。她無心理會來者是哪戶鄰居,但那可不表示別人就真的能夠不理會她。

「怎麼了?」

是他?她不知該感到無奈還是解月兌,為什麼這人,總是隨時出現在她視線內,而一切看來又像是不期而遇?她都快要覺得是理所當然了。理所當然之後,便會下意識地想得到他的照拂……

「胃痛?」言晏兩、三步上來扶住她。「你的臉色慘白過日光燈。」

她白他一眼。日光燈?他就不能用點別的形容詞嗎?

他聳聳肩,將她小心扶下樓。

「我知道隔兩條巷子有間小診所,先去那邊看看好了。」

「你……」她虛弱地任由他承接她大半重量,無法像平時那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剛下班?」

他將手提公事包拿到她面前晃了兩下。

「是的,剛下班。」寒暄,通常從廢話開始。

「我以尢朝九晚五指的是九點上班、五點下班。」她必須說些話來轉移疼痛的注意力。可不是……可不是真正好奇他什麼呢!她告訴自己。

言晏同意︰

「是啊,一般公司都是這麼訂定上下班時間的。」他伸出一手環護住她後腰,沒敢太貼近,怕被指成輕薄,但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還是竄入他嗅覺里,也許是,太近了。讓他心中沒來由地惴惴枰然。

「加班嗎?」她無法不注意到自己幾乎是貼在他懷中行走的。而那,令她不自在。

「嗯,獨立寫企畫案,得花更多的時間。」

「不再與人同組了?」她問。

言晏噴笑了口氣︰

「嘿!那可不是我能決定的。之前那位同事已然高升到業務部,正要鴻圖大展,僅剩我一名菜鳥留下,自然得凡事自立自強嘍。」

她看他。

看啥?他以眼神問,視線上的高低落差讓他看起來有些睥睨的神氣。

「嫉妒那個人高升嗎?」那原本該是兩人共有的榮譽不是嗎?任何人遇到這種事都會心理不平衡的。

「小時候胖不是胖。」他哼哼兩聲。

似乎挺怨的,她雖然正被胃痛煎熬,但還是勾出一抹笑意。

言晏摟緊她,一邊慷慨激昂地辯道︰

「我說真的,現在他早我一步得到關注,可不表示日後亦然,他遲早會敗在沉不住氣的毛躁性格上。好啦,這次蒙受被剽竊心血之冤得以昭雪,然而他卻又獨佔了企畫的功勞,這一定會養成他凡事伸冤、好大喜功的性情,以為職場上出頭,就該是這麼回事!哼,還不知道他要怎麼死呢!」

她睞他,又問頭笑。

「怎麼?我的分析不對嗎?」他忿忿不平,覺得自己被嘲笑了。

「對對對,很好,很好。」她笑。

「把我當三歲小孩哄?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打發我!快說,你笑什麼?」不走了,他另一手也環住她後腰,形成包圍的態勢,她非得給他一個滿意的解釋不可。

夜茴一邊忍不住笑,又顧著胃痛,微弓著身子,將頭頂在他肩膀,覺得這樣較為舒服,並沒注意到自己落在言晏的懷抱中。除了曉晨之外,這輩子她不曾與人這麼親密的抵觸過。

不知不覺中,言晏創造了她生命中一項又一項的例外。

「喂喂,這位失控的美女,低頭懺悔也沒用,快說,你是不是在嘲笑我?」言晏追問,不肯放過她的樣子。但口氣已由認真轉為玩笑式的嘟嚷。

笑意就是忍不住,她斷斷續續地道︰

「嗯……不……不是……」

「不是嘲笑我?」他問。

「是……是……」

「好大的膽子,真的嘲笑我?」他佯怒︰「我耶,一個被上司佔功、被同事獨攬努力成果的可憐男人!你有沒有一點良心?」他悲忿地泣訴。

炳哈哈哈……不行,胃好痛,但笑意又忍不住。

「汪!」一只流浪狗行經他們身邊,不滿被擋路,汪叫抗議。

言晏摟近她好讓路,指控道︰

「呀,原來是良心被狗啃了。這下人證、狗證俱在,看你怎麼抵賴。」

炳哈哈哈……好可惡,明知她胃痛還逗她。

這人,這人真壞。

「好啦,好啦。」他拍拍她背,替她順氣。口氣有不自覺的寵溺︰「別再笑了,美女。我怕你還沒笑到傾城傾國,就先把胃給笑穿孔啦,咱們進去吧!」他們早已抵達診所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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