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那些老人家竟還天真的認為天天上門鬧一鬧,水漾就會心軟的回「長明」繼續當個鈔票印刷機。
真是天真得無可救藥。
別人都猜今年二十七歲的水漾有更大的野心,就是真正的當家作主,拿下一個財團然後改名為「水豐」,總比拼死替別人賺銀子好吧?
每年替別人賺個上百億,而年薪千萬,再加上年終分紅,了不起一億好不好,又哪比得上那上百億呢?所以她會離開「長明」不意外,沒有人願意一輩子替別人生金雞蛋的。
但她又何苦選擇家族內斗最凶的葉家?多的是大財團想迎娶她當媳婦的不是嗎?
何況那葉遐爾也不過比普通再好一點而已。
扁要一一收拾掉那些派系,再突破那些掌權人士的掣肘,恐怕得花去她好幾年的時間了。而她甚至沒有獲得任何一派的支持,等于說她是孤身一人面對全部的反對力量了。而那個行事向來低調溫和的葉遐爾怕是無法對她的劣勢有任何助益。
葉家的家風向來只有四個字︰勝者為王。
最強的人才有資格掌權。也因此,數十年來,斗爭總是不絕。雖然因而創造出「葉豐」的企業實力,但也使得血親之情蕩然無存,一切以利益的前提。
天曉得水漾何苦委身在這種家族中發展才能,她可以得到所有最好的,但她不知哪根筋走岔了,竟然不!
不是自找苦吃,也大抵是自虐狂了。
第二章
有得力助手的好處是可以把成筐的工作丟給下面的人去鞠躬盡瘁,而頭頭如她者,則享受著每天準時下班的幸福美好。所以說,做人嘛,知人善任最重要,否則豈不是要操死自己?何苦呢。
這一招可是她從前任上司韋明老先生手上學來的。韋明這個老先生,經營才能泛泛,決策能力普通,所以一間公司也就要倒不倒的維持在中小企業的規模,要不是做人做事講究誠信不欺,品質可靠,那點家業,早該陣亡在台灣蕭條的景氣中。但他懂得用人,尤其把全部身家押在水漾身上,由她去玩,天曉得他哪來的孤注一擲勇氣。
那幾年可以說是水漾玩得最痛快、刺激的好時光。
別人說「長明」壓榨了她不少油水,其實她倒覺得自己吸收了等量的見識,也學習到了千金難買的實務經驗,讓她如今入主「葉豐」,不感惶恐無助。
現在是傍晚時刻,距離七點開飯,還有一小時的時間,她扶著丈夫在庭院里散步。天空尚未墨透,三月份是春天花開最盛之時,滿庭芬芳沁人心脾。兩人走到花棚、落坐在白色的藤椅上,一盞明燈從頂頭亮起,照出葉遐爾額上的點點汗漬。
「累嗎?」她抽了張面紙替他拭汗。
「還好。」他微笑,伸手接過面紙。夫妻這麼些日子以來,他還未完全習慣這樣的親昵。
水漾揚眉等著他開口發問。
葉遐爾倒是先讓她期待的表情逗笑了︰「做什麼一副像法庭里無辜被告的表情?」
「因為我就是那種身分呀。」明眸閃過一絲精敏。「你今天應該接了不少通告狀的電話吧?」
他定定的看著她。
「我說過我支持你。」既然授權她代理他的職務,就沒有質疑她任何決策的道理。
「真是客氣。」她翻了個白眼,嘆道︰「你可以質問我呀,那我才好原原本本的對你說明拒絕貸款給‘柯星建設’——也就是拒貸給你表姨媽的丈夫的小弟的原因。」
葉遐爾悶聲一笑——
「哪來這麼饒舌的說明,直接告訴我是遠親就好了不可以嗎?」
「怕你親戚太多,一時記不起兩者之間裙帶關聯的糾葛實況。」她眼楮眨也不眨的,一直在觀察他的反應。
「要是任由人攀親帶故的胡亂貸款,咱們‘葉豐銀行’早晚要爆發危機。我可不想一手創辦的銀行開沒幾年就因超貸、呆帳最後股價跌成三、五塊錢,還被強迫合並,就為了被親戚當成免費的提款機。」他搖搖頭,一點也不想步上其它商業銀行被股東董事當成私有財庫的後塵。
水漾溫雅一笑,聲音嬌柔了起來,嗲嗲地道︰「那,也就是說,老爺您不反對夫人我去催收那些賴皮不肯付貸款利息的親戚了?」
葉遐爾忍下心中的訝然,就他屈指可數的上酒家談生意的經驗而言,他的夫人此刻展現的狐媚嬌態,簡直比專業的從業人員更蕩人心弦……原來女強人的手段……是可以千變萬化的。
他表面上一貫的平淡面貌。
「追討利息自然是天經地義,但總也要兼顧到對方的面子,別使人太難堪才好。」
「請您指教小女子我,如何一邊向人催款,一邊又可以讓對方覺得面子十足,走路有風,對我和顏悅色呢?」她雙手勾上他的肩,紅唇抵住他耳垂,吐氣如蘭,勾魅出男人的三魂七魄全飄到半空中各自暈陶陶的吹奏仙樂順便嗑搖頭丸、High到日月無光,幾乎不知足下十八層地獄生成怎麼個模樣。
「削他里子、增他面子。」葉遐爾轉過頭面對她,無力消受這種美人恩。在他還沒習慣她的美貌之前,無法做到一邊與她腦力激蕩,一方面又可消受她的調情。
水漾沙啞一笑,整個人幾乎是偎貼在他懷中了。
「申論一下這八字箴言的奧義如何?」
「不會吧!?人人敬奉若財神婆的水漾小姐竟然在對區區不才討教催財術?我一向不是此中能人,你該明白。」悄悄挪了下位子,努力不讓自己淪陷在溫香軟玉中。
出于一種與生俱來的直覺,他莫名的感到此刻的嬌妻心機深得不得了,不知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水漾眯著眼笑,不知又要出什麼招……
可惜還來不及開口,就見管家來報︰「先生、太太,葉朋宇先生來訪。」
「請他稍待,我們就去了。」葉遐爾同時交代管家泡一壺上好的文山包種茶。那是小堂弟鍾愛的飲品。
避家領命而去,水漾才微哼︰「真有禮貌,挑人用餐的時間來拜訪。」
「他們一向把這里當自己家。我喜歡這樣。」身為葉家新一代的領導人,他所居住的地方通常是大伙議事的聚集地。每一代都是如此,並不因這里是他私人宅邸而改變,畢竟是他自己堅持不搬進祖屋里住的。
「你真的喜歡?」她扶著他緩緩走回屋子。
「大伙都是一家人。」他笑笑的不多言。
水漾不予置評,突然想到——
「對了,葉朋宇是誰?」她對他的眾多親戚們實在不太有印象,尤其是那些年輕一輩,長年住在國外的人。
「他是叔公那一脈的單傳,堂叔的獨生子,今年二十八歲,服完兵役後出國留學,今年拿到南加大的博士學位,被召了回來。堂叔想安插他在‘葉達多媒體’任職。」
「他來找你有何貴事?」
「拜會你這個赫赫有名的大堂嫂吧。他沒有回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他猜。
「別忘了提醒我記得要收門票。」
他笑。心底才兀自慶幸剛才的話題就這麼結束了之時,水漾巧笑的看向他,道︰「剛才的話題,晚上睡覺時繼續,我不會忘的。」
「你真的以為我能提供出比你的方式更理想的催債手段嗎?」太瞧得起他了吧?
她在門口停下腳步,跨腳附在他耳邊,輕道︰「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完全沒有交際手腕,正想從你身上吸收這項本事,所以我一定要听到你的詳細說明。」
雖然很難以置信,葉遐爾甚至以為水漾只是在開玩笑,但很快的,他發現——水漾真的沒有圓融的交際手腕。因為她不到十分鐘就把葉朋宇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