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放學回來後,除了帶回一身觸目心的擦傷外,接下來就是昏昏沉沉于高燒里,至今起不了床。這種情況一向是存在的,並且是醫藥幫不上忙的。
雲晰生來就有強烈的感應,這種感應只曾發揮在預知周遭人下一分鐘可能曾發生的危險。而每當她幫別人躲過災厄後,身體就會陷入高熱昏迷中,吃藥、打點滴都沒有用。她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是在幼稚園時期。小雲晰突然覺得使用過度的秋千不安全,說好歹地拉下幾位小朋友之後不到十秒鐘,整座秋千鐵架倒了下來,原來是支腳早已被侵蝕殆盡,若那時還有小朋友在上頭玩,怕不被那重量壓死了。
那一次雲晰沉睡了四天,以為她是受了嚇,也就不曾太留意。直到陸陸續續又有第二次、第三次,雲夫人才逼著丈夫掐指算算看,到底是什麼情形。
偏偏雲浩然向來是個有話只肯說一半的家伙——听凡是「大師」都是這副死德行。雲夫人也只知道女兒的命底清奇,若是替別人擋去了該受的災難,那麼那些厄運就會反撲到女兒身上。但幸好只限于躺在床上幾天,不至于有太大的禍事。
可這沒道理呀!哪有人做善事沒善報也就算了,竟還反而招來厄運?老天有沒有長眼啊?
以前「只是」發高燒也就算了,現在還受傷咧!教他們做父母的怎麼忍受得下去?
夫妻倆還沒走下樓,雲母就拉住丈夫直問︰
「雲大師,訪問小晰的皮肉傷又是怎麼一回事?這回你要拿什麼理由來讓我安心?請別告訴我,咱們女兒的細皮女敕肉異于常人,就算受傷也不會感覺到痛。」
雲浩然苦笑地看著他素來溫婉慧黠的妻子,但凡事情攸關于女兒,她什麼尖刻的話也不會忌諱的。
「你說呀!」擺出茶壺的陣式,雲夫人沒問出答案絕不甘休。
「曼晏——’她低喚著妻子的小名。
「別想搪塞過去,甜言蜜語此刻不管用。」
雲浩然拉著妻子走入書房,嘆道︰
「我替咱們女兒卜過卦。」
「然後呢?」
「在見過楊遲那天,卜到的是隨卦,雷澤隨,表示出姻緣之象,這是好卦。前天女兒回來時,我又卜了卦,得到的是坎卦,坎是危險的意思,但仍能通于內外,險中求安,她不會有事的。奇怪在于,不應該有人真正傷得了她,但顯然我是料錯了,他都來了,其他人怎能不來……」談話逐漸轉為自方自語,雲浩然撫著下巴沉思不已。
雲夫人好有禮貌地問︰
「誰又是‘他’以及‘其他人’呢?請問一下。」
雲浩然回過神,為難地想著要怎麼說才可以通過妻子這一關,還沒想出方法,門鈴替他省了事。有人來拜訪了。
「我去開門。」他好勤快地沖了出去。
雲夫人暗自跳腳,低喃道︰
「你要是認為我會就這麼算了,那可是大錯特錯了!大——師。」跟在後頭,她也沒有停下腳步。
遠遠地听到開門聲沒听到招呼聲,她好奇地揚聲問︰
「是誰——啊!」隨著她走近到可以看到門口的訪客,也跟丈夫一樣嘎止了聲音。
門口站著兩名男子。這不算奇怪。
奇怪的是,一名叫楊遲,而另一名叫汪宇,他們看起來並不認識,手上都十分有默契地各握了一束鮮花;更有默契的是他們沒有看向雲父,互相打量著,誰也不肯光移開目光,像兩只覺得自己領域侵犯的野獸……
這是什麼情況啊?
「請坐。」雲父含笑開口,語氣十分平和。
「請喝茶。」雲夫人就緊張多了,滿腦子飛轉著以前看過的西部電影里面有關槍手決斗的情節。
兩位來客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坐下、喝茶,而且還同時開口——果真是非常地有默契。
「雲先生,听說小晰生病了——」
「雲大叔,雲晰有沒有好一點——」
然後,兩人同時又住口,掃向對方,開口相當一致。
「你知道她怎麼了?」這人是誰?油頭粉面的。
「你叫她小晰?」他憑什麼呀?身為一個老男人好歹也避避嫌吧,免得被誤會老牛吃女敕草。
雖然問了別人問題,似乎並不認為自己有回答對的必要,以眼神交戰了數回,便互不搭理,再度看向雲氏夫婦。
雲夫人暗中拉了拉丈夫的衣袖,要他開口話,看能不能把冷凝的場面稍微熱和熱和。
但雲浩然似乎正在出神地思索些什麼,無暇勝任暖場的重責大任。只見他閉眼又睜眼,掐著手指算了又算,目光游移在兩名男子之間,像是領悟到了什麼……
「雲夫人,我可以上樓探望小晰嗎?」掛心著伊人的病體,比起對付可能的情敵,這事重要多了。
「可是她……還在睡,多謝你們來探病,我想……」
「媽……」二樓的樓梯口傳來雲晰含糊的聲音。
「小晰,你醒了?」雲夫人急忙起身迎了上去,見女兒已醒,哪還顧得了其它。「你還沒退燒,快回去躺著,有什麼事叫一聲就好了,別下床!」
「沒開水了。「揚了揚手中的水壺,她靠在扶手邊噥著︰「躺那麼久,骨頭都躺散了,好難過。」
「那下樓坐一下好了。對了,你有客人哩。」雲母小心地扶女兒走下樓梯。
「是誰?」才問完,就見兩名風格各異的男子已在樓梯端村著。
「楊遲?汪宇?你們結伴一齊來呀?原來你們竟然認識,真巧。」雲晰訝地低呼完,笑了出來。向來衣冠筆挺、滿身社會菁英氣質的楊遲,與穿著流行前衛、充滿陽光男孩況味的汪宇看來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喔,連買來的花也不一樣呢。楊遲捧著雪白海芋,汪字則是一大束艷紅玫瑰,如果沒有意外,應該是九十九朵。
「我與這位汪先生並不認識。」楊遲簡單地撇清,接著關心道︰「你怎麼了?手肘上的擦傷怎麼來的?」順勢接手雲夫人的工作——扶雲晰到沙發上落坐,問著。
「我差點讓車子撞到,是汪宇救了我。」
「發燒是因為嚇著了的關系嗎?」他讓雲晰坐在雙人沙發上,旁邊的空位自然屬于他。
「嗯…應該算是吧。我常這樣的。」
「以後走路要小心一點。」他伸手深了探她光潔的額,還有點熱,問道︰「有按時吃藥嗎?」
雲晰馬上搖頭,如臨大敵的聲明︰
「這種病癥不必吃藥,沒有用的。我睡一睡就會痊愈。真的。」
「怕吃藥?」楊遲好笑地問。
「才——才不是。不然你問我媽媽。」
雲母端了杯開水過來。
「是呀,小晰並不需要吃藥,這種情況較為特殊,自然會好。」
「怎麼說?」楊遲好奇地問。
「讓我爸爸來說吧。咦?汪宇,你也坐呀,別老站著。」雲晰招手喚著臉色不豫的新朋友。
雲夫人倒是看得比她那迷糊的女兒明白,這兩個年輕人暗斗得火花四射,讓人心驚不已呀。她伸手捧過兩束花,順勢將汪宇壓坐在單人沙發上,這位置雖不是靠近雲晰最理想的位置,也算是第二理想的了。
好啦!般定。
雲浩然左右各看了一眼兩名男子,輕笑道︰
「你們的宿緣很深哪。」
雲晰喝著熱開水邊道︰
「哎呀,爸,他們又不信那一套,別說他們听不懂的話啦。」
兩名年輕人禮貌地不作任何表態。
「我知道,只不過忍不住要有感而發而已。好吧,不談輪回種種,不知道你們相不相信感應呢?也就是所謂的第六感?」
汪宇點頭道︰
「我相信。因為我自己偶爾也會有強烈的第六感,避過工作上可能曾遇到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