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打了麻醉藥,痛楚已減到最低,但四支眼一致看向醫生的動作,仍不免感到一陣寒顫襲身。
「喂!你以為你在繡花呀?!」孫琳琳實在看不下去了。這醫生的動作就像是努力刺繡的老太婆,穿著長長的線,每從皮肉間縫過一針之後,就得拉得老高,讓長線滾過血肉夾帶腥紅血絲,好惡心……好可惡!「我建議你別把人肉縫著玩。」她冷下眸子威脅。
「你們忙你們的,別管我。」醫生仍不知死活的玩著。
「你找死——」
鐘尉泱沒受傷的手拉回她。「坐下吧。他最樂于欺負因打架而受傷的病人。」要不是這間醫院離酒店最近,他也不會自找苦吃。
「你有沒有醫德呀你!」她就是見不得醫生亂玩鐘尉泱的傷口。胸中一把火愈燒愈旺。「我們走!找別個醫生,不然回我家,我爸應該也會縫。」
「他一定沒辦法縫出這麼漂亮的中國結。校友,要不要串兩顆彩色珠子?」白醫生兩三下解決了工作,並以長長的線頭系了個繁復的中國結,指著尾端建議著。
「你——」她開始磨牙。
「不用了,謝謝。」鐘尉泱再一次阻止身邊的母獅子抓狂。「請把多余的線頭剪掉。」
「真遺憾。」醫生嚴肅的點頭,平板的陳述像是正在對家屬報告病人因不听醫生建言而致回天乏術,可以送回家等死的口吻。「馬上要過年了,系一個中國結應景可以顯示我中華民族堅忍不屈的特性,而你竟然堅持這麼美麗而有意義的東西必須剪掉。唉!西風壓倒東風,中華文化漸漸式微于時代洪流中,真是教人為之鼻酸。數典忘本的人滿街皆是,也不差多你一個,你走吧,回去吧,唉。」一刀剪下線頭,醫生悲憤的送客。
他瘋了嗎?孫琳琳悄悄以眼神詢問。
他一向如此,別介意。鐘尉泱忍笑的回了一眼。
「記得呀,三天後折線。」醫生在他們背後交代著。
「你以為我們還會來找你?你等死吧你!」孫琳琳惡聲惡氣的回道。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居然咒醫生死。」白醫生推了推黑框眼鏡搖頭吁嘆。
「我們會記得過來。」鐘尉泱點頭。
「蠢蛋!你沒事干嘛自己送上門挨整?!」
「就像你單槍匹馬去找十來人打架一樣蠢。扯平。」他不善的應她。
「我有同伴!」她吼。
「那是你沒有被子彈打成蜂窩的原因。」他火氣又起。若沒有那兩個戴面具的人,她早死了。
「你們一定要在醫院吵嗎?」醫生憂慮的問。
「對啦!怎樣?!」她瞪向醫生。
白醫生雙手拳掌互擊,遺憾的詢問︰「我沒準備花生、爆米花,你們三天後再來這里吵好不好?」
從沒有人敢在她火大時還不知死活的惹她。
她倏地出拳,只想小小嚇他一下,但,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的力道被一股柔勁化掉,醫生以掌化去她拳,再俐落的擒拿住她腕脈,只一下子就讓她動彈不得。
擒拿手!她不敢置信的瞪著白淨古板的醫生。
「咦?」白醫生被她的脈象嚇了一跳,飛快放開她的手,退了好幾步。
「怎麼?」鐘尉泱問。
白醫生搔了搔下巴,丟出一顆炸彈︰「身為孕婦,不要打架比較好吧。」
※※※
火山爆發也不過如此吧?她想。
孫琳琳自認氣焰絕對比不過母親以及鐘尉泱,也就乖乖坐在沙發上,雙手貼著肚子沉浸在懷孕的震撼中。
她懷孕了耶!好奇怪、好詭異……肚子里有一顆小豆子,宣告它已存在一個多月的事實。
早上離開了外科,立即前去婦產科;照超音波時,從螢幕上看到一顆小豆子正貼著她的子宮生長,努力的吸收養分長大中。
人家電視連續劇中,丈夫得知妻子有孕時,莫不歡天喜地得像個白痴,哪有人氣得青面撩牙的?這家伙有沒有看過電視呀?嘖!
肚子內有東西耶!可是她卻沒有真實的感覺,沒昏倒也沒孕吐,車照飆、架照打,要不是那個怪醫生居然懂得把脈,只怕她就算肚子凸出來也當成是胖出啤酒肚而已。
「你懷孕了還跑去打架!」鐘尉泱轟聲爆發出第一句控訴,聲音還克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女婿、女婿!小聲些,注意胎教!」孫母趕忙安撫火山頭。按著才指責女兒︰「孫琳琳,你幾歲了還給老娘打架!皮在癢說一聲就好,我的家法還留著!」聲音也是克制不住的變成巨吼。
「拜托,我又不知道有孩子了。」她從冰箱里翻出冷凍批薩,立即被鐘尉泱攔截去微波。
她攤了攤手,再從櫃子里找出可可粉泡了一壺,心想應該夠大夥兒補充口水量的不足。
「爸,來一杯嗎?」她倒了一杯送到父親手中。她可憐的父親原本要去診所的,卻因這種「小事」被迫休業一天。
孫父點點頭,叮嚀道︰「懷孕期間不可以喝刺激的飲料,作息也要正常。運動雖然也不可或缺,但太激烈就不好了。」他的責備一向含蓄。
「我知道啦。」她低下頭咕噥,最怕這種充滿溫情擔憂的薄責,尤其來自從不對子女有所要求的父親。
鐘尉泱將披薩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坐在她身邊道︰「現在有孩子了,你是不是可以好心一點,專心當個準媽媽,做些平凡婦女該做的事?」
「打完了鬼頭幫,仇也報了,軍火案里我只負責傳遞消息,又沒要跟著出生入死,干嘛呀!當我是跳豆呀?」她又不是不分輕重的小孩子。
「你確定那些人不會回頭找你報仇?」他問。
「不會。我確定我那兩個朋友會盯到那十四個癟三退出江湖為止。」海棠插手的事,向來沒到終點不會罷休,她也有這個能力。
說到這個,她忍不住要問︰「你怎麼知道我去那里?」
「你忘了亞彥的存在?」他反問。
「你叫他盯著我?」她撈起披薩,很願意「送」他吃個過癮。
鐘尉泱接過披薩,喂她吃一口,以阻止暴行。
「我早知道你會沉不住氣的,只可惜我趕去得太晚了。」
「是呀!人全被我打倒了。」她不認為需要幫手。
「但也鼻青臉腫的回來。」就算沒啥姿色也不要這麼虐待自己的臉。
「你確定還要跟我討論這件事?」
她神色不耐,鐘尉泱也就改了個話題︰「好,不談。來談談咱們的婚禮。」這也是他帶她來她家的目的。
孫琳琳幾乎沒跳起來!
「我、不、嫁!」
「老伴,我們又要有個私生孫了!」孫母承受不住的低呼,開始沉入無比的自憐中,冤孽呀……
「媽!你夠了,我現在是已婚身分OK?」
「可是我外孫沒法子報婚生子的戶口呀!」她哀淒地道︰「我寶貝外孫李毓在束雅的肚子里當了三個月的私生子,沒想到我第二個外孫也是相同的命運,天哪!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岳母,別傷心了,一切都是我們的命。」鐘尉泱好聲好氣的安慰著。
頭好痛!這姓鐘的也開始病變出不正常的因子了。
「女兒,真的不喜歡他嗎?」孫父悄悄的問著,想知道女兒的心意。
孫琳琳嘟噥道︰「誰喜歡他呀……」
「不喜歡他?不喜歡他你會懷孕?我給了你好幾打你為什麼不用?少來了。」孫母打鼻腔哼出聲音。
「拜托!我根本不會用好不好!」老媽又沒教過她。
孫母不敢置信的捂住雙頰。
「你是大姐頭耶!應該身經百戰才對呀!不然你怎麼拐得到尉泱這個優質男人的?」她沒教琳琳就是以為琳琳高明得不用她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