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向晚忍不住被吸引了過來,好奇地問︰
「為什麼要劫人銀兩呢?」
老江不屑道︰
「你們看那些江湖人高來高去,每天不是忙著練功,就是找人打殺,誰听說過這些人在工作的?除了自家有產業的大幫派、大世家之外,其它獨行俠,或揚州四虎這類的人,不是找賊領賞銀,便是洗劫被他們打敗的人了。端看他們自詡是大俠或惡霸了。」
湛無拘恍然大悟道︰
「對嘛,我就一直在猜這些江湖人身上是不是都有一個聚寶盆,否則鎮日游手好閑,銀子能打哪來?原來是這樣呀。」
由于老江的攤子來了幾名客人,他忙著回去招呼,沒空說書,留下各自沉思的兩人。
姬向晚低頭看著攤子,想著自己數日來努力的工作,就為了賺取幾兩銀子的利潤,雖辛苦,但腳踏實地。再想到表哥闖蕩江湖五、六年來,將逐漸家道中落的方家領入了另一番興盛的局面。
方家原本與姬家相同是收租的地主,稱不上大富大貴,總也算有佣僕可使喚的康裕人家。然而才五、六年的時間,已是不同局面了,如今浮望山莊成了濟南第一名莊,產業遍布水陸運輸、錢莊鏢局,養了一批拳師壯大其陣容,連官府也要敬上三分;財富、勢力累積之神速,教人瞠目。再也不是姬家可比擬的大戶人家。
這些光鮮亮麗的表象,是怎麼形成的呢?莫非也是從見不得光的打劫開始?
不……可能吧?!畢竟表哥是人人稱道的少年俠客,豈會以不入流的手段賺取財富?應該還有別的方式來壯大自己吧?但……怎麼樣的「壯大」法呢?
「你做什麼一臉沉重?」湛無拘研究她表情好久了。
她忙低垂下臉,不想回答。
「今天賣得也差不多了,晚上咱們找樂子去。」
「別找我,我只想早點歇息。」他每晚總會失蹤一段時間,直到她昏昏欲睡時才歸門。不願深想自己為何夜夜等到他歸來才能放心沉睡,或許是人生地不熟的關系吧。但那不表示她願意陪他夜游。
「小姬,別這樣嘛!今晚肯定有好玩的,所以找才找你看熱鬧呀!」湛無拘又施展著他的無敵纏功。
姬向晚見有一名男子站定在攤子前,為了躲開湛無拘無所不在的磨功,她破例地招呼客人。
「請問客倌要些什麼?」
「還會有什麼?不是杏仁茶就是白飯了。」湛無拘雙手擱在攤子上,不意將她困在雙臂的範圍中。一雙靈黠的眼直直望入對方寒漠如冰潭的眼中。感覺到濃濃的不屑正向他激射而來。
「你正經些!」她略感局促地想掙開他手,撥掉這種不合宜的舉措,但卻只落了個徒勞。一方面也感覺到這位客人似乎不是尋常人,不免正視了一眼。是個穿錦著綢的英俊鮑子,有尊貴的氣勢且傲氣凌人。
那雙直揪著人看的眼,令人好不舒服。因著這分不適,致使她沒再努力于掙月兌湛無拘,反倒從他的氣息包圍中汲取源源不絕的安全感。
「你是誰?」冰冷男子開口直指湛無拘。
「喝!我都還沒問你是誰哩。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不買茶買飯也成,一個回答十兩銀子。」湛無拘伸出手,來個獅子大開口。
一枚銀光飛過,「喀」地一聲,嵌牢在攤子旁的木柱中,十兩銀子已付訖。
輕呼聲來自姬向晚的檀口,她並不常開這種眼界,對雜技很容易嘆為觀止。
湛無拘輕抬左手,先將她的小手拉起手掌朝上呈拱狀,再以兩指微叩了下木柱,就見十兩銀子乖乖地落在她小手中。
「小弟姓湛,湛無拘。」漫不經心地舀了了碗杏仁茶丟過去︰「你又是誰?」
杏仁茶未滴分毫地落人冰冷男子手中,原本七情不動的臉上驀地揚起幾分詫然。杏仁茶在冒煙。前一刻因為燙熱而冒煙,而眨眼間,卻是因為凝結成冰而冒煙。男子暗自施功,杏仁茶復又熱燙,他一口飲下,回道︰
「秋冰原。」將空碗丟回,在碗未飛入湛無拘的手中時,忽而化為梅花般的碎片,形成暗器攻向他門面而來。
「哇!好可怕!」湛無拘像是雜亂無章地閃躲,摟抱起姬向晚左跳右跳,驚得她摟緊他頸項低呼不已。
那名自稱秋冰原的男子臉色一沉,轉身離開。心思難以揣測,心情卻知是不悅的波動,畢竟是一臉寒霜。
湛無拘才不理會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男人,也不讓姬向晚知道危機已除,徑自玩上了癮,竟這麼攤子也不守,扛抱著輕盈的佳人蹦跳而去。哪還理會得了街上行人的側目以對?
哭笑不得的姬向晚悲慘地發現,這人,這瘋狂的人定然不知節制為何物;也分不清正事與雜事之間的輕重。當他想扛著一袋物品在街上發癲時,權充「物品」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面孔深深埋在他頸窩,發誓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出來見人。
老天爺!如果湛無拘還有更多突如其來的癩狂舉動,她想,她已能處變不驚了。
※※※
她討厭江湖人,因此她不會成為江湖人,更何況她半點武功也無,想成為江湖上的是非人,簡直是作夢。
姬向晚無助地抓著湛無拘的衣袖,生怕在暗不見五指的深夜樹林中跌跤或遇上剛自冬眠里醒來、無比饑餓的野獸蛇蟲什麼的。
為什麼?為什麼她必須在該睡覺的時刻,卻身在樹林中擔心東、擔心西的?
「湛無拘——」
「叫我小湛。」他附在她耳邊堅持著。
「好吧,小湛。我們到底來這里做什麼?」已經放棄與他計較稱謂這種芝麻小事了。如果堅持要計較下去,只怕會瞎纏到忘了令夕是何夕;她非常能體會那種不著邊際的無力感,並且不打算再面對。
「看戲呀。」
「看什麼戲?」她忍住翻白眼的。由于天色墨黑只好接受他毛手毛腳的扶持,天曉得為何她得忍受這些,但因為怕極了他的纏勁,最後總會依了他。
就像小湛老是掛在唇上的︰「打不過他,就加入他」的無賴渾話一般,她別無選擇。
「哎喲!」被一條橫生的樹枝拌了腿,她差點五體投地。幸而始終護在她腰間的手臂適時地發揮作用。
「小心些。」湛無拘沒啥誠意地吩咐。
「這種不見五指的情況下,我能小心些什麼?」她咬牙問。
「別惱,就快到了,二里外有人在打斗喔,听到了嗎?」他一把抱起她。
她驚叫掙扎︰
「放開我,不許再抱我——」每當他有這動作就代表著接下來不會有好事。這已不是男女授受不親的小問題了,而是——
「呀!別又來了!」
丙然,他足下一蹬,便以輕功在枝啞間穿梭。嚇得她緊閉雙眼,死摟住他,生怕一不小心跌個粉身碎骨。怎麼有人可以在背負另一人時,仍可步履輕盈,甚至在飛縱間不發出半點聲響?湛無拘到底是什麼人?
無賴的食客、討喜的小販、多管閑事的無聊人,以及……不可理喻的大怪人!
他真正的面貌是什麼?或者,所有表現出來的都是他的真面貌?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呢?
直到風聲不再在耳邊呼嘯,她才被一陣刀劍鏗鏘聲給嚇回了神。
湛無拘摟住她藏身于一棵葉茂枝密的樹上,伸指撥開一方可供觀賞的縫隙,而她別無選擇地坐在湛無拘腿上;如果她不想掉下去,就只能乖乖地坐著別動。
他是故意的,還是生來不懂男女之防?她氣怒在心,卻礙于他摀住口而作不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