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攏春,你就歇歇吧,沒見過你這種不會享福的內務總管,非要成日上上下下的跑才甘心。明明是才嫁為人婦沒幾年的心娘子,何苦師法起三姑六婆的嘴臉?」又打了個呵欠,傅岩逍手上的黑子擱在缺口的一角,順利吃了兩顆白子。心滿意足的听到一聲挫敗的哼氣,才又對黃衫女子道︰「對于林金主或員鎮乎這一些人,任其吃飽喝足打發掉便罷,還不是把我納妾的事當成什麼說嘴的事,理他呢,他想見我還得看我給不給見哩。」
「可是如果他回去後換來舅母她們來找我呢?」林家是貝凝媽的舅親,每當有所求或有什麼羅煉里,總會求見她。身為晚輩,總免不了要回他一個禮數的。
「等到大頭目登上門來,有我頂著。現下全臨安誰不知道我傅岩逍將你吃得死死的?吃下了買家產業,也吃下了你的膽子,任何事我說了才算。要討好處,由你允了是沒用的。我的好娘子,你只要開開心心過日子便成了。」傅岩逍逗著大夫人。
貝凝嫣回他一抹笑靨,卻仍抹不去眉宇間終年沉積的輕愁。日子能有今天這番光景,她該滿足了。要是在三年前,她簡直不敢想像自己可以由水火的煎熬中逃出來。
「說到這個……」決定放棄攻勢的織艷道︰「林金生與貝鎮乎、貝定乎兩兄弟,你就任他們野心勃勃的叫囂,當真是沒法子一舉殲滅他們的狼子野心嗎?讓貝姐姐鎮日憂心,是什麼道理?」
「還能有什麼道理?還不是為了好玩。」內務總管嗤聲道。
「咬呀,隴春,何必說得這般難听?留著他們,日子比較有意思嘛。」傅岩逍搖搖頭,十足的瑯當樣。
「哼!是有意思沒錯,您倒是忘了三年來被暗算多少次,毒酒、殺手、放火燒貨、破壞生意……那種壞人早該送絞了!要是哪天兩路人馬結合起來,那可真是「烏合之眾。」傅岩逍截口下定論。
面對門口的封梅殊突然在一聲尖呼後哈哈大笑了起來。「我的天呀!那是什麼鬼?」
啟開的大門口露出兩張探頭探腦的小臉。布滿污泥的小臉看不出長相如何,名貴的絲緞衣棠沾滿了草屑污泥,也不知站在門外多久了,可能怕被罵所以不敢進來,也不敢出聲。
「妍兒!」貝凝嫣低呼。
「封崖!一定是你這個家伙又帶頭造亂了!」身為內務總管的攏春當下將兩個小孩拾了進來,對著一路逸灑而來的污泥印申吟不已。
「娘娘,蓮花、蓮花……。」四歲的傳妍兒怯生生的將手中小心捧著的花遞到娘親面前。
「謝謝妍兒,娘娘喜歡。」貝凝嫣易感的本性教她當下淚盈于眶,想抱過女兒親愛一番。
但攏春可不允。
「大夫人,千萬不可,等我將這兩個小東西洗干淨了你再來抱。」
「阿娘,阿娘!」五歲的封崖在攏春的鉗制下扭來扭去,雙手合掌,似乎也有東西急欲向他的阿娘獻寶。
于是封梅殊也亂感動一把的湊了過來。
「崖兒,有什麼東西——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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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顏色鮮艷的蝴蛛赫然呈現!當下嚇得封梅殊倒退了數大步,尖叫不休「死小表!明知道我最怕這些毒物,你偏偏愛!今天晚上你死走了!天哪!別過來!」
「很漂亮呀,阿娘。你一定沒看清楚,再看一下啦。」封崖不死心的接近,結果一票女眷全花容失色的迅速返到外頭,僅剩兩尾來不及逃的落難者。
「阿爹,您也看嘴。」封崖好可愛的揪著向來氣定神閑的傳岩逍,要他分享子男人間的喜悅。
暗岩逍當然沒有那麼大驚失色,只不過,在一只含有劇毒的蟲物面前,稍稍腳軟逃不出生天而已。
「扼……崖兒,你該知道這東西是有毒的……。」
「小美不會咬人的,我們是好朋友。」封崖不開心了,為什麼大家都怕他的寵物?還是妍兒好,不會尖叫。
「封崖!我命令你立刻收到你的竹籠子內!不許再捉這種東西玩兒了!」封梅殊很沒義氣的跳到窗外才叫陣。從小被毒物追著跑的她向來以自保為第一要務。
「我的籠子不夠用了。小朱、小黃、小胃……阿娘,你上回編的籠子全住滿了啦。不如——我們放生!」小孩兒靈機一動,決定展開放生之門,讓小美悠游回貝宅美輪美奐的大花園內。
要命!這還得了!
暗岩逍冷汗百冒,下意識的吼了出來「仇岩!」
一道迅影掠至,由窗口射入藍光,轉眼間已將封崖手中欲放生的毒物收納入一只胭脂盒大小的木盒中。
倒也不是仇岩厲害到未上先知,而是自從在川境與封家母子相識後,三天兩頭總會有這種事發生。沒有人知道為何封崖天生會愛死了人人害怕的毒物,更不明白他怎麼總是有法子招惹來這些虱子。
自從封崖在員宅抓到了五條毒蛇、三只毒瞻、八只毒蝴蛛後,原本雕梁畫棟的貝宋大宅——一個安全的保壘,便人人自危了起來︰要是哪天封崖騎了一只猛虎進門現寶、手上抓著大漠毒嗽,怕也不是太稀奇的事。所以仇岩非常有先見之明的隨身攜帶器皿,務求護衛職責善盡到完美無缺的地步。
仇嵌將盒子的暗鎖扣上,交給封崖,拍了拍他頭,打發了出去,才轉身面對主「爺,受驚了。」
「習慣了。」傅岩逍嘆了口氣,一票女眷花容失色的逃跑,熱鬧已不復見,倒是接下來封崖會恨慘,娘子軍們大抵會卯起來修理那小表。沒了奕棋的興致,拍了拍高大得嚇人的仇岩。
「咱們到書房吧。你辛苦了。」
「是。」
劉若謙喜歡身處市井中的感覺。以他的身世來說,他無論到了何處,落腳于酒樓或食肆,都大可吃盡山珍海味、住進最頂極的廂樓,享受高人一等的待遇。但他不。精致大餐或清茶淡飯、攤邊小吃,吃來皆各有風味,倒不是非要講究不可。
身處市井間最大的附帶效益是听一些閑言雜語以娛自己。是!劉若謙最大的樂趣莫過于如此。然而這並不教人意外,既然他向來是個多管閑事的人,那麼沒道理不以這行為為嗜好吧?
如果想快速了解一個陌生城市的民風、人情,投身入茶肆瓦舍間就包準沒錯的啦!
上自財勢兼具的當戶,下至鄰家王二麻子昨日逛了窯子教家里婆娘打出大門,無所不知、無所不聊。再加上說書的人活豪活現的加油添醋下來,活生生像看了場戲。
才落腳兩天,劉若謙便已知道現今臨安域第一富貴人家是貝家;但自從傅姓男子王事後,日後想必非改成傳家不可。
這傅姓男子可厲害了。生意能手不說,善鑽營,連官府方面都有人脈。為官清廉的臨安刺史更常是貝宅的座上賓;刺史之子,有臨安第一美男子之稱的趙思亮更是傅岩逍的知交。
雖說官商不曾有明目張膽的勾結,但眾人只消知道兩造有甚篤的私交,恐怕連地頭蛇也不敢上門刁難、討些無賴錢。因此近三年來,原本三大巨富鼎立的臨安,在傅岩逍的手腕下,早已超出其他人成為人人艷羨的首富了。
暗岩逍入主貝宅後,大肆排擠親家林姓,以及同源的貝姓,不再互相扶持也頗受人側目。臍帶相連造勢是人之常情,怎麼地想不通傅岩逍反其道而行的居心。
暗岩逍、傅岩逍……滿城每日不談上一回總像日頭不該落一般。臨安城幾乎為此人瘋狂。
而劉若謙與霍逐陽來得正巧。因為傅岩逍在有了一妻一青樓知己後,現下又納了一名新寡為妾,嘴動了全城。因此方便劉若謙二人從頭听一次此人的傳奇。每一個人都樂得對他口沫橫飛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