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勁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思索了好一會才道︰
「我來美國出差,是公事。原本以為只是『順便』來看你,因此在上飛機前,我仍是肯定我把你的重量放得與工作相同。但我氣了三、阿個月記得嗎?不僅是氣自己的能力受到了挫敗,保護你不周。抵達美國後,我的自我分析終于有了最真切的結論.我早已把你看得太重要了。以前努力提升自己,為了要匹配得上你,那還是為了自己。但後來變質得不知不覺。提升自己是為了讓你過更好的日子。也許我一輩子供不起莫靖遠所供應的,但絕不曾落差太多。我所做的一切,只為了讓你微笑,讓你健康而富足。」他下結論︰「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因此,憤怒起你在我的守護下受傷。當然,你的粗心也該打。」
她輕咬著唇。
「你會不會是移情作用呢?你說過你對我媽咪的印象很深刻。」太多的人因為她像母親而愛她,她不在意。但唐勁不行。他得是因為她是她而愛她。
唐勁沒料到她會這麼問,訝異的抬高眉。
「你在乎這個?」
「出了這次意外,許多理所當然的事就變得一點也不理所當然了。我單曉晨一直活在媽咪的光環下,連你的到來也是。」
他不讓她退開,摟得更緊。
「我是因為你是君怡姨的女兒而接下保護你的任務,否則我才沒空搭理一名千金小姐。但這樣的身分休想我會為之掏出一顆心。記得嗎?一開始我錯認你是單夜茴,然後因為傾心了,便對『單曉晨』不以為然了起來。因為我覺得庶出的單夜茴被虧待了。人心都是自私的。當知道你才是正主兒之後,就一點也不認為夜茴可憐了,反而覺得是她自己把人生搞得這麼沒有自我。曉晨,不要因為一次小事故而開始鑽牛角尖。你很聰明,做事有條理,很多事你看得透,做得也對,千萬則懷疑自己。我多愛看你自得其樂的吟詩唱歌,多愛看你品嘗美食的神態;坐在路邊攤吃東西都可以像是坐在五星級飯店用餐一樣尊貴。別悶悶不樂。瞧,感冒都治不好。」他不悅的搓撫她冰涼的手。冬天快到了,還不愛惜身體。
「你怎麼知道我一直感冒?」她抓到疑問。
他頓了一下,笑道︰
「你不會以為我真的放得下你吧?只有小孩子的吵架才會老死不相往來,所以才會和好得快,因為受不了互不搭理。你真的四個月都不理我死活呀?」
承認了不就代表自己真的是小孩子?她叉腰跪坐起來。「我也是知道你一直在當工作狂怒的。」
「那你知不知道這四個月來,有好多千金小姐前僕後繼的想招我為駒馬爺?」
「你才看不上呢。你喜歡我,我死了才許找別人。」她好驕傲的宣告。
「你不會死。正如你剛才說的,你死了,我絕不曾往你墳前痛哭失聲,那人沒有面子了。」撲身而上,將她壓制在貴妃椅上,居高臨下的看她。
「喔,我想你大概會立即找新人遞補吧?」她酸酸的臆測。
「不。我會陪著你一道。這樣下次投胎搞不好還可以投生在同一個國度,也沒有年紀的問題。」
這是不浪漫的男人甜言蜜語的最極限了。她嘆了口氣。「如果我們的壽命只到明天,你想我們現在應該做些什麼事不算浪費?」
又是樂觀隨性的單曉晨了。
「先來個吻,然後走到楓樹下散夕數落葉,做著每一對戀人必做的蠢事。」他磨她面孔。
「別忘了準備紙巾——」她咕噥,好想流鼻涕。
「那當然。」他印下唇。
余韻……
「就這樣了?」莫伯剛站在花木扶疏的後院問著。
莫靖遠正收著手提電腦,漫不經心的回應外祖父︰
「當然。反正曉晨還有七年的求學生涯可過,她不會太早被娶走的。」他哪舍得一手拉拔大的妹妹嫁人?至少也要等到二十五歲。
莫伯剛道︰
「我還是覺得不該那麼早幫曉晨找到丈夫。」
「誰教世上只有一個唐勁呢?」與唐勁共事三年,莫靖遠早已訂下這個最佳妹婿。「晨有七年的時間可以決定要不要嫁人。」
「那孩子,連生氣也這麼正面,真難得了。瞧瞧今年夏天的成續這般亮麗,真想讓他一直這麼『震怒』。」雖然紀秀雙的潑硫酸行為在意料之外,但幸而沒鑄成大錯。莫伯剛仍覺得小倆口的測試似乎仍是太少。有了愛女的錯嫁事件,他對外孫女的補償心態強到非得讓她幸福不可。
當然,千挑萬選出來的唐勁沒讓他失望。
「同樣的把戲別做第二次,否則唐勁真正氣起來,索性弄垮了莫氏可不好玩。我們不是身分特殊的曉晨,小心為上。」
「靖遠,我們莫家是不是很奸詐?」莫老爺不自覺的感嘆。無奸不成商哪。
「外公,我們的確是。」
一老一小悠然品茗,空氣靜謐了好一晌。
「真想看看唐勁發怒的極限。」莫伯剛道。
「成呀,讓他知道我們設計他愛上了昂貴的千金小姐,到時莫氏肯定會被轟掉一半。」莫靖遠大方的任君選擇。想要目睹也不是辦不到。
「那,轉嫁給別人呢?用別人來撩撥,例如單氏?」
「他們沒那麼大本事,反倒上個月氣得我爺爺住院三天。功力不足的別試著與他交手才好。」莫靖遠給予良心的建議。
沒得玩。老者有絲意興闌珊,最後才不甚關心的聊起︰
「你那個庶出的妹妹呢?你會替她安排對象嗎?看在她忠心維護曉晨的份上。」
莫靖遠聳肩。
「等天時、等地利、等人和。時機到了少不了推一把。我也不過就這兩個一同生活的妹妹。」
「那娃兒十分漂亮,不難嫁,可惜沒有嫁妝。也許你該挑個名門公子或只手打天下的男人。要是那種天下未打成,一心想找助力的才俊,大抵不會追她的。」世故的老眼已看透情勢。
「再說吧。也得是真心愛她的人才可以。她吃太多苦了,不忍心讓她再吃苦下去。」
幾片薄雲輕輕飄送下來。听說今年的溫哥華將有個銀色聖誕。茶香往天際逸去,一老一小的閑聊在靜謐中偶爾響起。
餅了春夏秋冬,圓了一份情事。冬天,適合休憩;讓有情人取暖,讓待情人追尋,讓一切悲歡喜怨教白雪掩蓋成寧靜。
一切,等待春天,重新來過。
一九九八年,在此劃下喜樂的句點。
《全書完》
打包一力九八,過年嘍!
每年年末,總會習慣性的來個回信大清倉,或心情大掃除。今年來點綜合的整理吧。
辛辣的信件——今年從缺。
疲累又徒勞的一九九八——不說也罷。
抓耳撓腮了許久,我們就來說說我對寫小說及看小說的態度吧。
我在取材寫作時,往往出于一時沖動,就啥也不理會的動筆去寫了。常為了某個尚未成型的想法一章回一章回的延伸下去,直到我想要的感覺在筆下寫成了一個故事,以及表達了我想要與人分享的思維。
比如下筆「何妨錯到底」時,是為了觀察「莫君怡」遣個人。她不是主角,但卻是個極重要的人物——不在于她生了女主角,而在于她的存在徹底影響、主導下一代的心性人格的成長。這種影響不光是在唐勁與單曉晨身上,甚至單夜茴以及往後某一位男士也因她曾經存活世上三十多年而有了不一樣的人生……這是後話,沒必要談得太早。
我想表達的是莫君怡,所以下筆開稿時,心思總繞在她身上,然後思索男女主角該有的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