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吃飯時,他總說她難養。呵……。
思念很深很濃,卻沒有飛回台灣的。
「又在發呆了。」莫靖遠端了桂圓茶進來,伸手揉著懨懨然的小妹。
「哥哥,也許你該讓我像表姊她們一樣的,獨自在異鄉求學,然後打工賺零用錢。有工作的人就不會生病。我猜林黛玉就是悶出病的。」
「才不。你只是心情不好,也沒有振作起來。至于工作,那是更不必說了。你又不是莫家人,也不進企業工作,何必自找苦吃?」
「發生了一些事,才覺得自己好笨好沒用。」她靠入兄長溫暖的懷中。
「別擔心,唐勁不會氣太久的。他現在需要的是讓自己更強,並且也一直朝那方向努力。」
「不是。」她搖頭。「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尊重他。我想的是我自己。為什麼大家要對我這麼好?而我卻什麼也不必付出?發現自己貧乏而空洞真是令人頹喪。」
莫靖遠笑罵︰
「傻瓜。」
「為什麼夜茴不恨我?明明是姊妹,卻生來不平等。為什麼唐勁會愛上我?我可是很花錢的米蟲。為什麼司機、佣人都一心向著我?我們給的也不過是小惠以及薪水。」
「對佣人來說,我們是最大方、最沒有架子的主人,並且擅長扮演及時雨的角色。要買到下屬的忠誠,其實非常簡單。再加上我們對『人』有著基本的尊重,絕對不會對人大小聲,折辱別人的尊嚴。這是很基本的禮貌,偏偏許多人有錢了,反而變得極失禮。相形之下,我們是很好的主人,不是嗎?」莫靖遠知道小妹正在鑽牛角尖,不然不會問出這種問題的。
單曉晨點頭。這些她不是看不出來,只是在這些合理的人性表現以外,還有更多不可預測的人性偏差,讓她升起了疑惑。伸手輕撫左上臂,那上頭已見不著疤痕,疼痛也遭到遺忘,但驚悸仍在。
莫靖遠看到了她下意識的動作,道︰
「做事情不宜太過。關心也是。母親一向不吝給人關懷幫助,但她為古泰軍做太多了,也等量傷害到紀秀雙。世間最不能做的,就是插手別人的感情。她可以不要古泰軍,卻不該因為憐惜紀秀雙的痴心與古泰軍的形單影只而加以撮合。為什麼當媒人會衰三代?因為夫妻相好則把媒人丟過牆;夫妻吵鬧時,千怪萬怪第一人就是媒人。」
曉晨抬頭看兄長。
「我認為媽媽沒有真正愛過。」
「她唯一愛過的只有我們。」莫靖遠回想著母親走完這一生時的微笑。「初戀,有時只可能是初動情的意亂情迷,若沒有深入交往,是不能叫戀愛的。母親與古泰軍交往時還能想著自己的身體狀況,以及若是嫁給他,他會有怎樣的心理轉折與不平衡……太理智的戀愛,也許並不是戀愛。至少不深刻。」所以,他相信母親絕對想不到紀秀雙會恨到把怒氣發泄在曉晨身上。
「我與唐勁也很理智。」曉晨反駁道︰「可是我對于嫁他後的生活是樂觀的。」
他彈了彈妹妹的鼻尖。
「還久得很呢,現在就請嫁人,不怕哥哥傷心嗎?」
她嬌笑,找了更舒適的姿勢窩著。
「我相信,即使我死了,唐勁也不會在我墓前痛哭失聲。娶了我,就不會介意我的錢多到讓他被譏笑可以少奮斗三十年。他最大的優點是決定了的事,就不會後悔,也不會有擺不定的情緒讓我受罪。」
「對,所以當他正在生氣時,你聰明的運電話也不肯打去一道,怕他罵你是不?」莫靖遠抬頭,微笑的看著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個高大身影,這才想起自己送茶上來是順便要告訴妹妹有訪客的。而那名訪客呢,顯然對他們兄妹的親妮姿態相當不以為然,因為濃眉早已打了數十個死結嚇人了。
「你想,唐勁會生氣多久呢?」莫靖遠輕親了下妹妹的額頭問著,無視門口漸漸逼近的屠殺目光。
「應該不會太久吧,除非他想趁機擺月兌我這個千金大小姐。」說到底,還是不確定那個男人準備氣多久。
「秋天了,外頭的落葉很有意境,戀人在樹林下散步的景象一定很美。」莫靖遠伸手對高大男子打了個手勢。藉著妹妹坐起身喝茶的空檔,抽身退開,讓另一人遞補原先的位置,配合得天衣無縫。
單曉晨背靠回身後舒服的肉墊,覺得有點異樣,但因為舒適度更佳,而沒有異議。
「哥哥,沒有夜茴的美貌補強,任何一個人與我在秋風下散步都不會有美感的。我的鼻子紅通通,擤過的面紙提了一包,待用的面紙也放了一手,情況一定很卡通。」
後面的人沒有回話,想必是辦公累了,只想來這邊听她說話。她很能自得其樂。
「與唐勁散步也很卡通。他的步子很大,我卻喜歡慢慢走,看花看草看陽光。你們這些工作狂真是不懂得過日子。有一次我們去竹子湖看海芋,我才停下來一會,他卻已走了百來公尺,回頭才發現我不見了。我在想,清朝的紀曉嵐有神行太保的雅稱,想必是為了減肥而不得不練就『快步減肥法』。那唐勁走那麼快又是為了什麼?時間也許很寶貴,但休閑時就要有休閑的舉止才算不負光陰不是嗎?結果後來他就開始握著我的手散步了。別人的男朋友都是找千百個理由來達到牽手的目的,他卻是怕我走丟而想到要牽手。我知道我不算秀色可餐啦,但他也真是沒有浪漫的細胞不是嗎?」
身後伸來一只手,替她端了杯茶解渴。她啜了一口,終于發現不對勁,這只粗礪長繭的手並不是哥哥的,哥哥的手是修長而尊貴的白,而這黜黑粗糙的手應是來自艱苦的環境養成
「唐勁!」她低語,半轉身子,終于看到了身後含笑以對的男人。
唐勁懶洋洋道︰
「我再不來,你怕不將我們約會的細節全鉅細靡遺的抖出來了。即使是靖遠也不該知道的。」
「為什麼?」她欣喜的面對他,找到舒適的位置,緊緊摟住他脖子。
「讓人知道我太多軟性的面貌,會讓我的威嚴動搖。」他吻了她好一會,才稍稍補償了四個多月不見的相思。
「我們不是在吵架嗎?」她問。哪有人一來就吻人的,像太平無事似的。
「我們和好了。」他又吻了一下。
「全都是你說的。」她笑,在他唇又印下來前,塞了一顆櫻桃到他口中。「我好可憐,沒有撒潑的機會。原本是想你再過幾個月還不來,我就要學別人家的千金小姐一樣,回台灣鬧得你雞犬不寧,並且用公司的權力壓制你,讓你有志不能伸,臣服在我腳下叫女王。」她暗喻的正是某家千金與其夫婿的真實劇碼;至今仍是上流社會的笑譚,也讓人對那一家子的女性避之唯恐不及。
「要不要我送你一根鞭子?」他慎重的問。
「你……好邪惡,胡思亂想。」她拿著桌上厚厚的一本「里見八犬傳」丟到他身上。別以為她不知道SM是怎麼一回事。夜茴寄來的「相關文件」可多得很。
他笑了一會,才看清手上抓的是什麼,臉色不免沉了兩分。「那小女生仍然無法自立自強嗎?」
「我們太習慣分享了。她看到好東西都會替我留一份。也許,等到她的來信開始會提及朋友後,就會放下我這邊了。雖然到那時失落的人會變成是我。」
「早該將你們的臍帶切開的。任何人都該對自己好過待別人。」
「你也是嗎?愛自己勝過愛我?」她只是好奇,並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