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紅怔了一下,輕問︰
「什麼叫「沒有多少時間了」?」不令人愉悅的烏雲經輕飄來心頭,讓她不自禁的忐忑起來。
範群有一剎那間的怔愕,他……沒有提過嗎?
「教完了這一學期,我就要回日本了。」
她在乎嗎?
羅紅轉身而去的背影不知是否證明了——她在乎?
***
這幾天來,有些畜意的躲著他,知道他會來接她上學,卻不自禁的提早步出家門,擠上早班的公車,讓他撲了個空。在校園內總刻意繞過日語系的地盤,沒有佇足留連。
是冷戰嗎?她一直認為無意義的情緒表達。
他要回日本了!悄悄屈起手指算著,現在是十一月中了,這個學期到了一月底就算過完,那他是什麼意思?明知道他就要回日本了,卻巴過來招惹她,他不該會是做這種事的人,卻真的做了。
與他交住,或多或少要有一些遠嫁異國的心理準備,她知道。所謂的交往也不代表必然會有結果她也知道。但……他是否應該在提出交往之前先知會她——他在這個學期完畢後將會整裝回日本。
立足點上,他不公平。他怎麼能這麼做?
他認為他幾時回日本與她無關是嗎?所以不說?或者不以為她會在意。
很嚴重的不愉快感覺,她認為自己被輕忽了。太習慣了他的體貼與無微不至,習慣了他的尊重與包容,所以一剎那間,她無法原諒他,轉身離開。
上完了早上四堂課,她不願去餐廳用飯,直接走向校口門。趙令庸含笑的臉在秋風下閃動,迎她入他車內。
「我以為你是來接秋晏染的。」
「不,我來接你一起去午餐。」
他會突然來接她,她怎麼不會心底有數?近日來父兄已以眼神表達了諸多關切,只不過善解人意的不在她心思紛亂時提出,想必也不會太久了,如果情況沒有改善的話。但情緒不好,並不是任何東西可動搖的。無法找到將情緒由「不好」轉為「好」的方法,只知道自己暫時不想見範群,卻……又太習慣日日見著他而不自在于一日不見。
趙令庸帶她到幽靜的庭園餐廳用午飯,在僻靜的一隅落座。
點完餐後,趙令庸開口道︰
「你認為我會對你說些什麼?」
她搖頭。「不知道。」
「你一直處在被動的世界中。」他道︰「以前是被心髒病所壓抑,現在是性格上強迫性的壓抑,讓你活得閉塞。行為無法表現出真正心意,是你的障礙。」
「這是個不能隨心所欲的世界。趙哥的霸道不也是潛藏在冷靜的表相下?」
「不同在于︰我知道自己要什麼,以及該怎麼做。」趙令庸搖頭。
她抬眼看他,沒有再說些什麼。
「在感情的處理上,男人與女人的態度向來大不相同。不知道該說你幸運或不幸,在你還沒有預期一份愛情時,有位愣頭書生便呆呆的捧著心上門來了。所以注定他必須辛苦,而你是既得利益者——當然,前提是你也會對他動心,否則便是一場災難了。」
既得利益者?為什麼她沒有沾沾自喜的反應?
「你是想告訴我,我不識好歹嗎?」當女方不理睬男方時,則成了旁人眼中使性子的小氣行為是嗎?尤其男方看來逆來順受時。
趙令庸笑了出來,拿起餐巾拭去唇邊可能沾有的沙拉醬汁。
「哦,不,我沒那個雞婆的興致,那個外冷內熱的秋晏染小姐才有。在今天以前,我一直在觀望你與範群的戀情,小秋顯得樂觀,而我並不,你太被動,沒有什麼太大的情緒起伏。當然這是難為你了,畢竟二十年來你一向沉靜且與世隔絕,心髒病局限了你的性情。」
「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代表不像談戀愛嗎?那是我的錯嗎?」她看著眼前豐盛的食物,卻沒有絲毫的食欲。
「誰說你錯了?」他失笑,「我倒覺得你現在的賭氣模樣很好,很像談戀愛。」
「我不想這麼下去了,我覺得無聊。」吐出心中的郁壘,她才驚覺這是她這些日子以來的心情之一,猶豫于放棄或釋懷之間。
趙令庸思索了下。
「因為他要回日本?你該知道總會有這麼一天的。而他大概是想你不可能會在乎的。」
羅紅道︰
「如果一個月前,或許我不在乎,但在他提出交往之後,一切都不同了,我沒有辦法回復無動于衷的初心。」
「那你就應該告訴他,狠狠的痛罵他,表現出一點情人本色,電得他下次再也不敢自作主張,這不是很過癮嗎?會相敬如賓的只有朋友與夫妻,絕不會是情侶。」
「趙哥,你是來勸和的嗎?」她不明白他所要表達的是什麼。
「小紅,你身體內有著我姊姊的一部分。一顆最重要的心。」他眼光有絲迷蒙,輕道︰「她一直向往愛情。年輕少女心總不免會有諸多不切實際的想像,也許那是她克服生活困境的方式,讓自己沉湎于幻想中,以言情小說滿足自己。」
「你希望我連同令柔姊的份去好好談一埸戀愛嗎?」她有些明白了。
趙令庸笑道︰
「這是我的私心,範群一看就是少女會愛上的白馬王子,家世超強,品性也好,長相俊俏,這可不是小說中最佳男主角嗎?最近幾年更流行混血兒的大行其道。最重要的是他很喜歡你。」
羅紅疑問道︰
「家世超強?他是什麼大人物的後代嗎?」她記得範群說過他的父親是一名教師的。
「在我們商界,日本的「川端集團」相當有名;日本資金鉅億的財團不少,但難得在亞洲一片金融風暴以及泡沫經濟的威脅下仍能正常運作且有固定盈餘成長的,他是川端家的一員。」
很顯赫的家族是吧?「集團」兩字听來刺耳。
「他沒有富家公子的驕氣。」
「淡泊名利加上從小沒有處在揮霍的環境,他會長成溫吞相是很正常的。」他取笑。
不意外羅紅起而捍衛︰
「他不是溫吞。並不是得有一定的霸道才叫男人,斯文的性情比較文明。」
趙令庸點頭同意,繼而問道︰
「那麼,了解他那麼多,你依然認為與他交住下去很無趣,想停止了嗎?」
羅紅不語,挖了一匙馬鈴薯泥入口,胸臆中翻動著一定的波濤。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倒是明白了趙哥今天的目的就是要她做一個取舍,甚至是推她一把再度走回與範群共同努力的交往中。
這樣就算了嗎?
放棄了,不舍;原諒他,不甘。
重要的是,他依然會在二個多月後回到日本。
但,那很重要嗎?想到了趙哥對她的評語——被動,不免會自省著自己曾經有所主動過嗎?或以後可以主動到什麼程度?
既得利益者?
好刺耳的說詞,她一點也不喜歡。
***
今天又沒有接送到羅紅。
範群搭公車回住處,才下午四點,沒有課,又不想參加學生力邀的聚會。他只想得到充足的清靜時光。
明天!他只能把即將滿溢的相思抑制到明天,無論羅紅有多麼不願再見到他,他也一定要與她見面!
她對他的感情沒有他下得深,所以一定無法體會無法見面時的焦慮會焚燃成什麼模樣。
他真的疏忽了也許她會對他教書到明年初的事介意,他太沉湎在自我的世界了。口口聲聲宣稱對她尊重,只要她過得好,然而他卻無法把持自己的愛慕,硬是在暗戀了那麼久之後,走入她的生活之中。
如果他能把持到最後,才是真君子。而他證明了他不是君子,是自我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