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千寶正好找了個替死鬼宣她方興未艾的怒火——
「叭什麼叭!不會走別條路呀!」
「原來這里出了個女惡霸。」正巧,這廂車中走出來的也是一肚子怒火的秋晏染。今早不小心透露出沒課的消息後,便被一名痞子押來這邊做苦工,正有一太平洋的氣沒處發。
「小秋!」範群訝異的叫了聲。
「嗨,表哥。」她隨便打了個招呼,人已走到張千寶面前。「你堅持不把車子開走嗎?」
原本想走人了,被這麼一問,硬氣又起,揚著下巴叫︰「你想怎樣?」
秋晏染雙手在口袋中模索,卻找不到半個派得上用埸的東西——
「我這里有。」趙令庸從車窗內伸出手來,手掌上攤著幾枚硬幣。
這家伙會讀心術嗎?怎麼老是了解她的需求?
她挑了一枚起來,不懷好意的走向那名高傲的小姐。
「我這人天生惡劣,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她先用手指刮過門亮亮的車身,再將硬幣反覆的滑來滑去,只稍一用力,效果就會出來。
「你敢?!你不能這麼做!我這是新車,上個月才買的!」張千寶大叫。
「那,讓個路吧。」她有禮貌的揮手恭送。
「哼!」重重哼了聲,大小姐飛快驅車走人。
秋晏染將硬幣彈回趙令庸手中,回頭才看到有幾個人站在羅家大門邊不知待多久了。羅紅她是認得的,倒是另外兩名冷漠的男子陌生了些,應該是羅家長子與次子吧。
「早呀。」
範群回頭也看到了他們,微笑道︰「早安。」
向來不理會他的羅家老大開口了︰
「以為你沒空來,正要送她去上課。」
「對不起,我遲到了。羅紅,可以走了嗎?」他連忙恭身道歉。
羅紅有絲訝異的看著兩位兄長,她才剛走出來,不明白一分鐘以前發生了什麼事。有其它事情讓兄長因而對範群改觀了嗎?他們一直不希望範群太涉入她生活中的,並且對「朋友」這名詞深深的不以為然。
「去吧,我們就不送你了。」羅維也開口。
羅紅點頭,坐入範群的車中。見範群一一向她家人道早及道別,覺得這個人真的很重禮數,比起家人大多數表現出的冷淡,他還能一本初衷的有禮以對,也真正是難得了。
「羅紅,我問你,那個趙痞子是不是以虐待別人來取樂自己?」秋晏染移身過來,在她耳邊問著。
羅紅又一次睜大眼。
「趙哥只有對你才會,他喜歡你。」這不是很明顯可見嗎?聰敏如她應該看得出來。
「拜托!那我寧願他討厭我,然後用一大疊鈔票來砸我。」秋晏染翻翻白眼。一點也不相信這種說詞,雖然很多人都這麼對她說。
「小秋,你會在這邊待一整天嗎?要不要等我來接你?」上車前,範群問著。
「不必,今天做白工,我一定要從那痞子身上敲來一頓牛排大餐吃不可。」她與那痞子誓不兩立定了。
範群微笑點頭,駛走車子。佳人在側,他很難有其它的專注,何況他相信表妹會將自己打理妥當。
「吃飽了嗎?」他順口問。
她點頭,由手袋中拿出一個小餐盒。
「我爸做的三明治,要我拿給你。」
「謝謝,你父親真的太好客了。」他笑。
漸漸習慣他的笑容與爽朗,也習慣听著他的聲音。她天生的排外性格很難出現在面對他的時候,這就是「朋友」間會有的感覺嗎?讓她全然放松時,亦不介意對他說一些瑣碎的事。以往她是很討厭講一些雞毛蒜皮、無關緊要的事情的。可是,生活中其實很難有什麼重要的事發生,諸多情感的交流,大多由瑣事串連成溝通的要項。
如果「重要且必要」的事代表著嚴肅的生老病死,那她寧願由一大堆瑣事來充塞周遭。
母親這一次開刀,增進了大家情感的交流。父親與小扮原本就是形于外的表現赤誠的感情,而她與其他沉默的家人,若沒有一個觸發點來表現一些關懷熱絡,其實平日這樣冷淡以對,著實看不出對自己的親人有何關懷可言,雖然大家的向心力很強,每人心中都明白,只是舉止間的適切表達也不可或缺。
早上她端肉骨粥到房中給母親,見母親眼中閃著感動,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表現母女間熱絡的感覺,但這就夠了。
靶情的交流滴聚在日常生活中,不喜歡講廢話的心態反而造成了隔閡與冷漠;如今家人全因母親生病而聚在一起,有了表現親情的機會,想來是有點可悲的,說是因禍得福,她倒寧願這種「福」少一些的好。
人生中若是講廢話佔了絕大多數的交談時光,那她也不該幸免,近來已有了悟,溝通兩字,就是從一大串又一大串不一定必要的話語中協調出來的,然後在親人之外,有朋友、同儕的產生。
仍不太明白朋友在她心中有何明確的意義,不過,她想她是高興有範群這個朋友的。
有人說過他喜歡她……他沒有提過,代表那已成過去式或不是真實的,是不是?這樣也好,好不容易習慣了朋友,她並不想改變。
「趙令庸很喜歡小秋,我希望他是認真對待她,听說你認得他十來年了,對他的評價如何?」畢竟是當人兄長的,總不免私下關心。
她看著他。
「趙哥不輕易追女孩子,他應該是認真的,今天他不是帶她來我家了嗎?」
「呃,有特別的意思嗎?」他好奇。
「他把我們當成他的家人看待。」她突然低笑了出來。
他雙眼不由自主的沉迷在她美麗的笑臉上,幸好正在等紅燈。
「在笑什麼?我能分享嗎?」
「曾旁听過一門兒童心理學,那名老師說有些兒童會去捉弄他所喜歡的小朋友,藉以表達好感。以前覺得不可思議,但上回在重慶南路看到趙哥與秋晏染之後,我相信了。」愈想愈好笑,雖然覺得自己因這種事而笑不可抑並不道德,但就是忍不住想與她唯一的朋友分享。
她是習慣簡短說話的人,所以在述敘當天所見所聞時,表達得並不完整,而且還斷斷續續的。但在範群鼓勵而專注的聆听與捧場的朗笑下,他讓她覺得自己很成功的敘述了一件好玩的事。
他的笑聲感染了她,她的笑也不再是淺淡中夾著羞赧與憂郁。當清脆的笑聲加入他時,她比他還訝異不已。
她……也可以是開朗的嗎?如父親與小扮那般?心髒因笑得太多而跳得快速,但因她是健康的人了,所以急速躍動的心跳並沒有帶來絞痛的後果。
這是一顆健康的心髒……
她此刻才深刻體會到。撫著心口,那仍然有力跳動的器官,不再是鎖住她喜怒哀樂的繩索了。
「怎麼了?」他擔心的問,不明白她的笑容為何會收住,陷入沉思中。
她搖頭,看向遠處,再度浮現一抹笑。
***
「你到底有多討厭日本人?」
中午時分,秋晏染與羅紅在餐廳不期而遇,便走到同一張桌子落坐,她們並不熟,但因為趙令庸與範群,無形中似乎也就相熟了不少,充不熟反而奇怪。
鎊自吃了半飽,秋晏染才有力氣閑聊。
「為什麼我該討厭日本人?」她輕皺眉,有點疑惑許多人總是自己決定了答案後再來問她為什麼,令她一頭霧水。
「你應該說過類似討厭日本人的話吧?」不然表哥怎會一口咬定?他不是那種人家隨便說說就相信的人。
羅紅想又一下。
「曾有位老師讓我們做了一份心理測驗,其中有一題是︰請列出最討厭的三個國家或民族,我的答案是日本、美國以及南非。」這能代表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