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知又可悲的女人!
白煦若真的娶了她,生活將會是一連串的悲劇。
趙紫姬不免要驚訝了!天下人或許不知道白煦是武功高強之人,但卻不會不知道白煦天資聰穎,且學富五車,對任何一種知識都有涉獵與精研,尤其在醫術上頗具知名。懂醫的男人會不知道床第之事是怎麼回事?
這連麗秋,何等的無知!自欺尚可,妄想欺人,可真會貽笑大方了!
「你一定能幫我的,對吧?」見趙紫姬不語,她急切又道。
「我會幫你的。」她的回答意有所指,甚至有些陰沉。可惜平凡淺識如連麗秋,無法察覺。
「那太好了!我什麼時候可以拿到?」得寸進尺得咄咄逼人,顯見她的著急。
趙紫姬輕松而狀似不經心地問︰「那白濤怎麼辦?」
喝!心口猛然劇烈蹦跳,連麗秋只能驚疑不定地低叫︰「什……什麼怎麼辦?」
「沒呀!我見白三少爺頗傾慕你。如果你成了二少女乃女乃,他一定會十分傷心。」
原來她只是這個意思!連麗秋好生放心,揮著手,面孔挾三分輕鄙︰「毛頭小子總是這樣的。哪天他娶妻就會忘掉了,何況我是他二嫂,他真的不該妄想的。」突然覺得與趙紫姬談話有壓迫感,漸漸感到有絲怕,佯看了下天色,道︰「好了,我得回去了,我想煦哥哥也該醒來了。男人哪!還是需要有女人在一旁服侍,才會有好身體。我什麼時候可以來拿藥呢?」
「我會送過去。」
「那好。」她點點頭,轉身使要走。
趙紫姬見她走開了好幾步,才問︰「你愛白煦嗎?」
「我當然愛他!他是我今生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了。」她笑得面孔滿是得意,腳步更形輕快,轉眼間已然走遠。
「愛嗎?愛的形成固然是因為某種有所求而來;然而純粹地重貌、重財、重利,索取經由愛而來的物質上滿足而言,卻是人褻瀆愛的本身。不,你不愛他!」
然而,她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
白煦的存在,會令渴盼他的女子自慚形穢,但又令人明知不可為而硬要為之。
仰起下巴,她仍是決定面對白煦。
而,她會給連麗秋她要的東西的。只怕事後,她會寧願這輩子從未活過這一遭啊……
第八章
若不是白老夫婦視白煦的傷痕為無與倫比的巨創,硬是壓人在床,要求長期休養的話,今日白煦該是可以過回日常生活的,而非被一群奴僕輪著看護,捧藥端水的。
幸好有眾多書冊可排遣時光;然而真正教他萬般懸念的,卻是愛徒三日以來都沒出現。探病人川流不息,他真正掛心的人兒,連衣角也吝于出現。白宅內的下人傳得可難听了,都說她狼心狗肺、鐵石心腸,才對師父不加聞問、不理死活。
當然,人們都是這樣的,一逕地捧,或一逕地貶,全是湊興而已。
會這般的想她,也著實令自己意外。想想在今年以前,他們師徒向來各自行走大江南北,一隔千萬里也不曾牽念或有非見不可的相思。今日才三天未見,怎麼會想成這般?
有許多事必須得妥善處理,然而他竟只是想見葉盼融。听說她三日未回山莊,是否又去抓壞人了呢?
才想著呢!恍然由書中抬頭,一抹黑色衣袂便已由窗口逸入。
「盼融!」他溫柔而欣喜地低喚。
葉盼融摟抱住他,並且順便檢查他頸後的傷口。那橘亮色已不見了,恐怕當真是「日久生情」。那趙紫姬想得到師父嗎?那為何又要傷他?
「忘了?發呆啊?」他放開她,輕拍她沉思的面孔。冷凝的面容,依然動人心魄的美麗。
「師父,您對媚藥可有研究?」
「沒有。怎麼會問這個?」他會學醫,都是為了愛徒,研究的自是刀傷毒傷之類的療法。難不成……日後他也得往媚藥那邊去研習了?他急問︰「盼融,是不是有人對你亂來?」一股怒意反常地波涌而上。他不容許有人對她亂來,尤其在垂涎她身體這件事上頭!
「目前沒有。但我發現趙紫姬在您身上放了一味‘日久生情’的媚藥,無人可解。」三日來她走訪一些名醫,卻無法得到助益,只因這種不是尋常的媚藥,甚至有人根本不知道有這種奇特的媚藥。
而知道的人,也不十分明白發作時是什麼情況,又必須怎麼去解。
「是嗎?但為師運功時,並無不妥之處。」知道不是葉盼融被下藥,他才放下一顆心。「如果趙姑娘對我下了藥,而初時並不覺有何不適,便代表這種藥的效用期長,一時半刻不會有事。趁這段期間,我會多研究的,你別擔心。瞧你,滿面風霜,這三日奔波了不少地方吧?傻孩子,應以照顧好自己為要事的。」
她無言地又抱緊他,汲取他身上的溫暖,卻怎麼也放不下一顆為他焦急的心。他不會明白,她日子過得好或壞、喜或悲,全系乎他的安全快樂與否。如果他有微恙,又怎麼期盼她快樂平和地度日呢?
「師父記得的大夫較多,這事讓為師自行解決。答應我,別掛心了,好嗎?」他抬起她的下巴,要求肯定地答應。見著她臉上新添了幾處被樹枝劃到的細傷口,輕輕搓撫著。
葉盼融並沒有答應,只改了話題道︰「您未來的妻子會盡心服侍您吧?」
「為什麼這麼問?」
「您該擁有最好的。」
「你已是最好的了,為師怕再也找不到更出子了。」他笑著搖頭。
心口怦然一跳!明知他說的是溢美之辭,但他澄澈的黑胖容不得半絲虛偽做作。他只是太善良了,才會看不清他人的丑惡,才會對加害他的人寬容,才會真誠地說她是最好的……
陌生的酸澀又涌上眼眶,為什麼又想流淚了?
白煦擔憂地低呼︰「怎麼了?哪兒受傷了呢?還是哪里不舒服?」
她甩甩頭,抑制了情潮涌動之後,才又看向他︰「沒事。我只覺得,世間再不會有人如你對我這麼好了。」
「不。真正了解你的人,都會喜愛你,想對你好。只是你將心封閉,不讓外人有機可乘。」
「我不要第二個人對我好。」
「有一天,當師父給予的溫情令你覺得不足時,你會知道,有一種撼動人心的情感,才是你今生最需要的,到時師父可要嘲笑你嘍!」他哄著她,笑著,也輕輕搖著她孤單的身子,任憑落寞供自己獨嘗。
而他懷中的葉盼融,也只能埋進自己的臉,不讓他看到她掩不住的絕望與悲哀。
不會了,不會再有別人了。她今生最需要的,也正是她要不起的。
但……只要一時一刻也好,就讓她偷取一些時光吧……
「倦了嗎?」他輕問,不免猜想她可能三天三夜地奔波,都未曾合眼。
她不敢抬眼,只是點頭。
「到床上小眠一會吧!」他將她帶到床上。
「我回房——」她並不堅持。
「不,讓為師重溫照顧你的那段時光吧!」他為她蓋上暖被,眼中滿是回憶︰「啊!還記得當時你甚至不及我的腰高哩!大火害得你不能睡,一睡又陷入惡夢,不吃不喝,也不說話。抱著你睡,也被你踢咬得傷痕累累;一旦入睡,反而手腳全鎖在我身上,若拉開,會令你在睡夢中顫抖流淚不止……此刻,你已亭亭玉立了,也忘了是什麼時候你不再同我睡。」握住她手,絮絮著共同的回憶,一開閘便停不了。
她記得的。十二歲那年,癸水初來,疼得冷汗直冒,又被源源不絕流出的血水嚇得無措!羞慚與恐懼使她哭鬧,並且無狀地踢打白煦,將他鎖在大門外承受冰雪加身,幾乎沒染上重病。爾後,他們不曾同榻而眠。白煦只慶幸地以為她已能忘掉家破人亡的夢魘,不再需要有溫暖的胸膛替她驅逐惡夢與恐懼,但她卻在那年明白自己已成為少女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