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融,醒了嗎?」白煦溫柔的聲音在她身前響起。
她並沒有睡,只是她身上余毒甫清,白煦為她制定了必須休養的時間。她並不習慣違背師父的期望,只得閉目養神。
她睜開眼,發現馬車早已停,師父將馬車後方的竹桿掛起,洞開一方光亮,讓馬車內得以有光線讓他們師徒順利進食。白煦已在空出的地方擺上一些食物,也調好了要她喝的藥汁。
「用午膳了。今晨你運功時,可有覺得不妥?」
「沒有。師父呢?」她看向他。數日前乍然明白師父為了替她療傷,耗量他七成功力之後,心情一直沉重著。
白煦輕撫她沒有梳理的長發︰「師父沒事,別掛心。」
她點頭,接過他端來的藥一飲而盡。原本對于白煦提議要她陪他回開陽的事多有遲疑,現下知曉師父的功力大失,無論如何,她也必須陪他走上一遭了。她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到她最重視的人,然而,因她本身殺戮而召來的仇怨,同時也令她掛心。從不告知外人她與自煦真正關系,就怕累及師父;然而此刻,終究定必須昭示了。
為她夾了幾箸吃食,白煦才道︰「為師一直在想,前些天為你帶來解藥的那名男子會是誰?」
「不認得的人,何須多想。」她絕不曾向師父承認那樣一雙狂絕的眸子令她警戒。有那樣一雙眼的男人,會有什麼事是不敢做的?
「他似乎很喜愛你呢!」他思索著,唇邊帶笑。
她的明胖靜靜地、無言地汲取他唇邊溫柔笑意。他的笑容彷若天下間無一不美好,無一不祥寧。純摯而溫馨地流瀉出光采,吸引所有人心儀的目光來眷戀,也成了她唯一感到世間仍美好的舉證。
白煦似乎感受到她的渴盼,伸手將她的孤單摟入豐沛溫柔的胸膛;而她的孤單,便是她身上唯一的顯示。
「盼融,盼融。你需要有人全心全意來疼愛你,洗去你身上的種種悲愴。」
「與師父的疼愛不同嗎?」她不明白,也不認為自己會渴盼師父以外任何人的溫暖。
她身上傳來獨特的幽香,竟令白煦悸動不已!深切明白他懷中抱著的是一名女子,而非是十年前那名小女孩了。為什麼他的認知突然一再提醒他?
緊閉上眼,他揮去心中的震動,吁口氣道︰「不同的。上天給了人們男女之別,自是代表這兩性必然因需要而結合成一對,誰也逃不過這安排的。我對你的疼愛,像是一種父親之愛,而必然會在某一天,你會突然感到空虛。就像你只是個半圓,並且認知了必然有另一個生來與你相契的半圓會來與你合一,共同譜出你圓滿的人生。」
「一夫多妻的情況下,怎麼可能會是一個圓滿的‘圓’?」
「這就要看男人的心了。有本事的男人,三妻四妾依然能令家中和樂,沒本事的男人,當然是要本分過日了,一妻到老何嘗不是美事?」
她搖頭︰「沒本事卻又逞強的男人太多,而師父卻認為男人是值得拿命去托付的?」
他攬緊她,不知如何扭轉她的觀念,畢竟她的家破人亡,全來自一夫兩妻的慘劇。
是否……與其鼓勵她尋求愛情一如撲火的飛蛾,倒不如讓她依恃著他的溫情,安全地過一生?至少,那不會受傷,不是嗎?想起了她的剛烈母親,他不免要擔心!一旦葉盼融陷入感情,是否終究也會向極端走去?如果會,他衷心希望她別走上感情之路,因為,男人永遠是不可測的變數。
彷佛怕她受到傷害,他將她摟得緊密︰「盼融,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明白,師父永遠在你身後伴你。縱使全天下背叛了你,為師仍站在你這邊。」
她不明白師父眼中為何溢滿擔憂,只能點頭以對,但她的注意力卻是放在欺近的馬蹄聲中有幾匹快馬正往他們這邊奔來,在這茂密而荒蕪人跡的地帶,半點也掉以輕心不得。她探向一邊的銀劍,但白煦止住了她的動作︰「先看看是誰,別輕易干戈相向。」
葉盼融點頭,將劍擱在探手可及的地方,凝目望向聲音的方向。不一刻,七八個壯漢已將小小馬車包抄成圓,臉上至是來意不善的神色;尤其瞧清未戴紗帽的葉盼融之後,幾乎沒婬笑出來。
「老羊,瞧哥哥我找到什麼貨色!原本以為這種破馬車內不會有太好的家當,不過光有這個女人,就足以勝過其它財寶了。嘖嘖……美得讓老子我迫不及待想上呀!呵呵……」他的婬聲惹來其他人哈哈大笑。
「諸位壯士,不知有何指教?」白煦走下馬車,放下竹桿,讓眾人見不到葉盼融的花容月貌。雖知這些人來意不善,但他仍希望不要有血光的結果。
為首的那名巨漢吼道︰「滾開!這兒沒有你這酸書生說話的分,小心大爺捏死你的小命,要命的給你機會逃走!」揮動亮晃晃的大刀,往白煦左側砍去,示威地劈斷一棵小樹,想取笑他窮酸抱頭鼠竄的孬樣。
但白煦連眨眼也沒有,不閃不躲,可以說是他沒半點功力。在迅雷不及掩耳之下,只能呆立受人宰割,但在大刀揮過之後卻依然卓立,眼不眨、氣不亂,可就難以解釋了。他依然拱著雙手,說著︰「在下這邊並無壯士們需要的東西,願各位行個方便,我們休憩片刻,立即就走。」
「你當大爺閑著沒事出門瞎逛呀!少裝蒜!你明白大爺要什麼,滾開!」強勢的刀芒不再寬容地揮了過來。
「盼融,別出來!」白煦閃過凌厲刀光,對車內人兒下命令。他知道她會怎麼解決這種紛爭,所以無論如何不要她出來。他不是不能應付,只是不願傷人而已。
但盜賊可不知道這是白煦一片好意,只道這臭書生怕嚇著了美人,才叫美人別出來。既然他們現下的目的就是車內美人,當然會撥派幾個人馬闖向車內;而這些男人,便是此役中率先掛彩被放倒的宵小。
葉盼融算是手下留情了,因為她謹遵師命沒出馬車,並且深知師父心慈手軟的性情,除了傷人之外,並沒有殺人。
「怎麼回事?馬車內還藏了高手嗎?」首領直拿刀砍向白煦,卻因頻頻失去準頭而凶性大發︰「先別管了!一齊來把這小子砍死,大美人就咱們的了!」
「刀下留人!」
一聲巨喝之後,四道人影飛掠而來,加入其中,並且很快地放倒了剩余匪賊,一氣呵成的動作顯示了小匪小盜們的功力確是爾爾。
沖動的慕容慎文甚至打算將小匪們去腳斷肢,以顯其鏟奸鋤惡的正義。
「慕容公子,手下留情!」白煦趕至,阻擋在盜匪身前︰「將他們交予地方官即可。既已將人逮住,再加諸任何刑罰是不妥的,在下——」
「少說大道理!出力的人又不是你,怎麼此刻竟是話最多?」
「慎文,不可無禮!」南宮卓連忙阻止。他這個拜弟心腸並不壞,就是傲氣太盛、口舌毒辣,往往不留人余地。
後來傳來約馬蹄聲,配上玉婉兒氣喘叮叮的聲調︰「又怎麼了?不會是又有人邀功逞威了吧?」
「臭丫頭!你說誰?」慕容慎文怒吼不已。
「我——呀!」玉婉兒靈動的口舌霎時失靈。此時除了背對馬車的慕容慎文正等著與她之外,其余人的注意力全被竹桿內那位絕代佳人緊緊吸引了過去。
那是「冰葉」,那是人人傳言中有著美麗綺貌的冰葉女俠。也果真如世人所料,不,甚至是世人能想像之外的美麗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