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來送花的?」他低沉的口氣平板無波。
「對,這位先生,撞到你是我的不對,但請不要妨礙我的工作,謝謝。」她伸手要拿紙條。
「你哪個花店的?你們公司不會是承辦殯儀館業務的吧?」陳善茗又問。
這人到底想做什麼呀?
「你管我!我要去送花了,放開!」
他要是讓這丫頭把花送上去,除非他瘋了。老天,富蕷在搞什麼鬼,這次給他辦這種烏龍事!
「親愛的小斑高︰我為你相思成災兼淚海,如果雲知道我為你沉浸在藍色多惱河里,你鐵石般的心也該為我融化成花心——想念你的茗贈。」他咬牙低念,慶幸自己恰巧堵到這名冒失的店員,否則他陳善茗不就身敗名裂了?這種惡心死人的愛語沒創意得直教人想去跳河。「你確定送花者有要求寫下這種……可怕的辭令嗎?」
「戀愛中的人八成會這麼寫的。」富薔蹲收集起所有的花,不願再與這個男人浪費時間下去︰「走開,我要上去送花——呀!」
陳善茗很順手地接過她手上的假花,以一個完美拋投將它們丟到最恰當的安息地——垃圾筒中。
既然花束沒有在十點送達,那麼這一頓午餐的約會怕是取消了。無妨,被冒失的店員一攪和,他也沒心情與佳人情話綿綿了。
「我的花……」富薔無法反應,只是呆呆地瞪著眼前的暴徒兼搶匪,嚴重地認知到自己遇到歹人的事實。
怎麼辦?沒有武器可以防身,更可怕的是她身上的三十塊錢是好不容易省下公車錢才存下來的,會不會被搶走?早知道就一毛錢也別放在身上。
不行!盎家祖訓有交代︰血可流、頭可斷,錢不可以丟!她就別計較花的事了,畢竟誰能跟壞人講理呢?壞人要是肯講理就不會當壞人了。
對!撤退!轉身跑。小命與小錢都要兼顧才行。
陳善茗還沒有詢問她是哪一家花店的員工呢!就見眼前綁馬尾的小不點已像只射出的弓矢一般溜掉了,讓他向來反應快的人也只能望著小女生的後腦勺興嘆。
那個小女生見鬼啦?明明自己長得不難看不是嗎?他模著下巴,哭笑不得了好一晌,終究笑了出來。
天曉得他那個精明的秘書今天出了什麼岔子,居然向花店訂塑膠花送人,搞錯時間不說,還請鳥籠小女生送花。還算老天厚愛,讓他及時攔截,否則他可真是毀了。
他絕對不是吝嗇一千五百元的買花費,但適當地對富蕷略施薄懲是必要的。今天這筆錢呢,她是休想去向會計部門請款了。
可以料見富蕷會心痛上三天。真可憐……
思及此,陳善茗忍不住捂住嘴悶笑,心情更好了。
唉,他實在不是個好上司……
陳善茗很用力地反省,很愉悅地樂不可支。
女秘書的功能何其大啊!造福了上司真是功德無量。
第二章
事實上富蕷不只心痛了三天,她是整整一星期失魂落魄、食不下咽。要不是看在富薔那沒啥作用的身體還能做做家庭手工賺幾毛錢的話,她早把富薔揍個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了——幸好理智告訴她醫藥費並不便宜,她才饒了小妹的命。
心好痛,痛得她人比黃花瘦。正常人一天必須吃三頓飯來維持體力,她可不同,心情糟到最低點時,一天只須吃一碗湯面就可以止饑;可以料見她一身好身段因何而來。再這麼下去,她一定會瘦成人乾,見不得人的。
所以,再怎麼吃不下,也要逼自己吃一點東西。
貨比了三家之後,她終于找到一攤賣陽春面二十元一碗的路邊小吃店。說真的,自從陽春面一路飆漲到三十元一碗之後,她拒絕抗議已有三年,可惜這一波不景氣的潮流無法拉下那些高高在上的售價,真是令人扼腕!
「老板,一碗湯面,不加鹵蛋,不要小菜,湯多一點。」有氣無力地落座。她順帶看了下四周,三張桌子也不過坐了兩個客人,一個是她,一個是一名似乎剛下工的男子,一身髒污,黃色的安全帽擱在一邊
讓人嘆為觀止的是那位仁兄的桌上已疊了五個大海碗,此刻手上的第六碗也快見底了!
嘩!大胃王!如果他每天都這麼吃,賺的錢夠他使用嗎?
盎蕷看呆了去,咋舌不已的同時忍不住打量起那名年輕男子,應該不到三十歲吧?由于是做粗工的人,所以看起來很壯碩,隱約可以看到他汗衫下僨起的肌肉隨著吃食的動作而忽隱忽現。
照他這種食量,倒不如跑去那種三百九十九元吃到飽的餐館吃飯,包準全台中市的自助餐老板都含淚關門;而他吃起來也比較劃算。
面來了,她心不在焉地撈著面吃,甚至沒心情去計較豆芽放得比面多。幾乎是忘神地盯著那名男子的側面,不知道自己著了什麼魔。
這男人不算好看的,而且是做粗工的人。
他的眉毛很濃黑,但他是工人。
他的眼楮不但沒雙眼皮,左眼尾還有傷疤,面相學上俗稱「破相」,怕是一輩子也賺不了幾個錢的。工人嘛!
他的腿長而有力,包裹在牛仔褲下更見帥氣,上身一件無袖汗衫也早已髒了大半,汗水又不斷地沾黏在其上,頸項、下巴全是汗滴。五月天還不算熱,這人卻因為賣命地吃著午餐而汗流浹背。
盎蕷訝異自己居然產生了看到「錢」的相同心情——會發熱、心跳神速,雙眼泛晶采且舍不得移開注意力。這輩子居然有其它東西可以引發她對錢財的相同反應?
那是一個工人哪!
堡人=沒錢=貧困=一輩子落魄!
般不好一日賺得的錢還不夠他吃三餐哩!
盎蕷心下做了數百次的評估,種種冷靜的判定都宣告了這個男人一點條件也沒有,更不值她大流口水,但她的癥狀卻沒有減輕,反是直勾勾地盯著那男人瞧。天曉得她發了什麼瘋!
包可怕的是她居然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往那位仁兄的桌子走去,然後直楞楞地賴在那里,就盯著狼吞虎咽的男子瞧。
康恕餘放下他的第六個空碗,正打算叫老板來結帳,抬頭才看到眼前站了位身穿名牌、打扮純然是粉領新貴樣的中等美女;面孔姣好、身段勻稱,只可惜表情太過呆滯,像被定身似的。
「有事嗎?」他只得開口問。
嗯,他的聲音很清亮有力,適合唱歌。
「小姐?」他又問了一次,不太肯定自己是不是遇見了療養院逃出來的精神病患。「哦!呃,你好。」她回過神,抬頭看著已站起身的男人。莫約一七八的塊頭。
「我要結帳,你擋住我的路了。」他指著極明顯的事實,暗示她小姐快快閃人。
「呃,是嗎?」她連忙跳開一小步。
康恕餘也不多話,撈起他的工作帽便結帳去了。
「你叫什麼名字?」很令人訝異的,她居然尾隨其後,不由自主地月兌口問著。
岸完了錢,不理會老板曖昧的擠眉弄眼,他反身道︰
「我沒有錢買保險,對任何直銷或老鼠會皆無興趣,也不必推銷什麼情趣用品或糖果內衣,因為我用不著。事實上我付完了面錢,身上只剩一百五十元是要用來吃晚餐的,我不會買你任何東西。」
是了,這衣著高級的女人如果不是某種病患,便是無孔不入的直銷小姐,他可沒有體力供她耗,尤其他沒錢。早點說明白,也省得浪費彼此的時間。
「我沒有東西要賣!」幸好這位仁兄尚有口德,沒有以為她正在做「阻街」的行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