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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龍戲鳳 第24頁

作者︰席絹

他這輩子活到二十八歲,從不曾對女人怨言相向,甚至可以說不曾形于外地發那麼大的火過,通常只消冷冷一眼就足以代表他的不悅,接下來就是所有人跪地乞求他的原諒!

從沒有人能惹他惹到這種瀕臨爆發的地步,而她——柳寄悠輕易地做到了,也不須什麼手段,就只要永遠擺著微笑而冷淡的面孔以對,他就會狂怒不止。

她不愛他!她不會交付她的愛與心給他!

永——遠——不——會!

他受夠了!包受夠了自己著魔于這個平凡女子的魅力中,即使用卑劣手段也要強奪她的惡形惡狀!在男女之間,他從不須花費這種心思,去博取女子一顆真心以對。

他龍天運要什麼女人沒有?他身上系了成千上萬的芳心,正殷殷等他垂幸,他再也不要為一名平凡女子費盡心思了;尤其可悲的是,他明白自己永遠不會有得到她心的一天。

既然如此,他至少可以選擇不見她、遺忘她!一如過往他輕易遺忘了每一個令他心動過的女人一般。

老天爺,他甚至蠢得以為可以用別的女人來試探她的心,卻只換來笑弄,燒熄了他的期待,也讓他原本有心與美人調笑的心沉到谷底,怎麼也提不起勁來!

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全天下的女子,自然不會允許柳寄悠身上帶有能讓他排斥其他女人的特質。

他會放開她,但絕不會讓她如意!如果他得不到她的心,那麼全天下的男人亦休想得到!

柳寄悠也必須明白惹怒君王必須受到懲罰。

他決定了。

冷冷放開呆若木雞的她,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跪下!」

她依言跪下,看著他一臉絕然,似乎下了一個重大決定,悠關于她未來生活的決定,她垂下頭。

「再一個時辰,朕就起程,但你沒有跟隨的必要,你就留下來吧!除非由京城傳來旨諭,否則你終生不得跨出歧州一步,听到了嗎?」

她雙眸訝然閃動,連忙道︰

「是,遵旨。」

她一時不能理解他前言與後語間南轅北轍的突兀之處,基于各種好強、好勝、好奇心,他都沒有理由放下她——也許該說放逐外郡,怎麼……此時轉變得如此快呢?

「朕會叫燕虹五日後來此陪你,若是有妊,產下後不論男女,一律送回宮。」

「是。」

他冷笑︰

「沒話說嗎?」

還能說什麼?何況她也不是一定會受孕,尤其在乍然明白自己有機會永遠自由之後……其它的種種,反而不是眼前會令她重視的事了。

「可以懇求皇上一件事嗎?」

「說。」他以為她開始要乞求了。

「民女有兩名小婢,自小一同成長,請皇上同意囑咐燕虹大人一同帶領前來。寄悠在這兒,總不好支使人家的家僕。」

「一輩子不回長安、不回家也無妨了?」他盯視她平和如一的面容,心中有怒、有難舍,卻也矛盾地喜于她從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子,即使在此刻這種境地亦不改初衷。她永遠都是奇特的,這也才夠資格讓他喜歡、讓他為之狂怒。

「民女沒有太長遠的打算。」

他應允。

「罷!留你在歧州,等朕怒消之後,你依然有機會回京。」

「謝皇上恩典。」

似歡心,又似失落,被丟棄在歧州的柳寄悠,原本該表現出棄婦狀,反省自己的無狀失禮,但她僅是目送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遠去,讓酸甜難分的滋味在心中滲透夾雜,沒讓祥和的面孔傾太多情緒。

也許是一輩子再也不會相見的認知,讓她對馭馬而去的背影深深望著,烙印在心底。

終于,狂濤駭浪的時日沒有度過太久,又趨于平淡,她又找回了自己的生活。

淡淡微笑,在眾外人的悲憫眼光中,她踱回自己的小天地,彈起了久違的琴音,唱出清平調。

***

愛情的動人處,就在纏綿悱惻的溫存。如果一個人的愛情,構在平淡雋永中的品嘗,反而一如清水,無味而稀薄,別說外人看不出濃情深意,就連當事人亦會質疑不已,甚至不認為自己得到一分愛情吧!

柳寄悠正為臨秋的花草澆水,期望今年遇著了豐美的菊月時刻。

自從龍天運走後的第七天,落霞、挽翠與燕虹前來狂嘯山莊陪她之後,時間又往前推進了一個月。想來,那位南巡考察政績的帝王也該回到長安皇宮中。坐擁三千佳麗了吧?

一個男人能多快遺忘掉他曾深深在意的女人?通常在背過身之後便忘得一干二淨了吧?就她親眼所看,數個月前甫入宮時,皇上曾臨幸過一名婕妤,事後那名婕妤四處張揚皇上直叫她是小美人,恩愛不已,但,自那一次後,她卻沒再受點召,皇帝老爺根本記不住他口中美人兒分別姓啥名誰。在一次宴會中,他只記得他偏愛的數名妃妾,其他每個「美人兒」都只是沒印象的代稱,還須公公們一再提醒,才會勉強記起曾臨幸過這麼一名女子。

所以,柳寄悠壓根兒不曾幻想過她還會有被「想起」,然後召回長安的一天,因此她把嘉賓居布置得很用心,住上個三、五年也有可能。

如果三、五年後,皇帝再也徹底記不起她這個人,她還可以請燕虹代為覓屋,通知她父親來歧州購地,好搬去休生養息;既然皇帝爺有令不得出歧州,那她也樂得天高皇帝遠的日子。

在證明自己沒有身孕之後,她心中更有這層篤定。不是她不愛孩子,而是一旦孩子的血統中有來自父系的帝王血液,就難免要在派系林立、陰險詭譎的皇宮中戰斗求生存,為了權與利,成者為王,敗者則亡。

人生于世,大可不必過得這般辛苦,所以她肚子內沒有龍種,是上天的恩德。

但是關于愛情呀,她的心又哪里回得了純淨一如當初呢?沾了塵世情懷,就一輩子飄飄忽忽了,為著失落的一顆心嘆息哀鳴。

怎麼也忘不掉他臨走前狂吼的那抹絕望,來自挫敗于征服不了她的心。

他真是高估她呀,除了學不會痴心該有的行為外,她的一顆芳心不早也成了他眾多掛系于身的一顆了嗎?可惜他不懂。

這種細致的感情,他不能領會也罷。反正若有珍惜,也不會有太多的關注,她就別產生太多不切實際的期望了吧。

「寄悠,我要上戲園子看戲,你也一道去好嗎?」近來日漸寬心的柯醉雪踏入嘉賓居,揚著泛紅的笑臉問著。

「今日有什麼劇碼?」

「木蘭從軍。」這故事她從寄悠口中听過一次,印象深刻不已,听下人說正在上戲,她涌起前所未有的渴望想要去看。

「小娃兒睡了?」

「嗯,而且有女乃娘在,我現在已不必日夜抱著不放了。要不要去?」

「好呀,等我一會,我換件衣裳。」她轉身回屋內更衣;住在這兒,對葉夫人有所幫助是最令人開心的事。

「小姐,要出門呀?」落霞在一旁服侍。

「你們也一同去看戲如何?」

「皇上不會樂見柳姑娘如此拋頭露面。」燕虹盡職地提醒。她從不隱藏自己的工作是來約束兼監視柳寄悠,因此每次睜一只眼、閉一只時都會提一下,然後順便跟出去。

「你不會以為皇上還記得我這個人吧?」柳寄悠束好腰帶,好笑地回答。

燕虹點頭︰

「要忘掉你很難,除非從不曾發現過你的美好。」

是嗎?美好?在哪?

「多謝盛贊,咱們可以出發了吧?眾女子們!」

柳寄悠由著丫鬟們擁著出門,含笑的眼睫下,是一種微微自嘲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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