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觀濤靜靜地看她移動,想著這樣瘦小的身影,如何有主宰全校的力量,讓人心悅臣服?為什麼她嬌小身影展現的居然是力量,而不是脆弱?
他自然是明白孟家與羅家曾有怎樣的牽扯。當年爺爺過世時,羅家老爺前來吊祭,父親便已向他說明過了。後來沒再堅持聯姻的主要原因,是羅澄昀那個大美人唯一的女兒竟是令人失望的平凡;重美色的孟家當然不提了,一切就當算了。當年父親願意接受指月復為婚是看上羅澄昀少見的美麗才去履行,雖沒結成婚,但倒也真的想過再次指月復為婚,直到資料送來,照片上的女孩不甚出色,才打消念頭。
但美麗的方式,外表只是其中一種而已;吸引力才能抓牢男人的視線,死心塌地。
如果當一個女人明明很平凡,卻又要命地吸住他人眼光,那麼,這種女人才叫極品吧?這種境界可是連絕美女子也不一定辦得到的。
不否認,她吸引他。由好奇提升到更高一層,興趣;也或者已達到喜歡。孟觀濤沒有給自己掙扎排斥的時間,更不去問自己為什麼,總之棗他要獵捕她。
「獵捕」是一種野蠻的掠奪方式,但貼切極了。
這女子是只狐,聰明且靈活,與其遭凡夫俗子等閑視之,還不如擒入他的臂膀,珍藏一生,不見得人人會欣賞她的「美」,也不見得人人會接受她絕頂的聰明,但倘若他沒有及早下手,那麼依然會有下一個男人對她驚。等待不是他的原則。相中,掠取;毫不遲疑。
與這樣的女孩談戀愛自然是特別的,一如現在。
「他們封你為「女諸葛」,但據說你不接受。」他無聲無息地走到她身後,正好將她卡在兩個書架間的死角。
她努力平靜自己,轉身面對他,突然感覺到危險。
「受之有愧。」
「我在想棗」他一手抵在她身後的書架,一手挑起她臉,透過鏡片鎖住她目光。「……你是否在等待諸葛亮?」
他的氣息挑逗地吹拂上她唇。兩人近在咫尺。
「這世界上已不會再有諸葛亮了,而我也不會自比為黃阿丑。」黃阿丑為諸葛亮之妻。據聞此女貌丑無比,但才學豐富,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對諸葛亮的學識精進起了不少啟發之功,學識在諸葛亮之上,讓他仰慕之餘娶為妻室。
「你是不曾想過愛情吧?」
「我才十七歲。」她伸手想推開他,卻不能如願。
「你是特別的。」他的眼神奇特,注視她的目光灼然。他很滿意他所發現的一切。近看她的眼,才乍然明白她絕對沒有談過戀愛棗因為直至目前為止,她沒空有那種心思︰當然,也就沒有同性戀或師生戀那回事了。他只相信自己由她眼中發現的真相,那麼,與那些人又是怎麼回事?
羅蝶起直接地問他︰
「可否告訴我,你這行為代表什麼?促進友誼?還是正在威脅我?」
「我只是想真正地看到你。」
「你有近視?」這次她已能推開他走出去;他倆心知肚明是他願意松手的原因。
如何去接近一只狐?急就章不是最好的方式,他明白漸近的道理,否則當心狐也是有利爪尖牙的。
走開一段距離,她才轉身面對他︰
「孟觀濤,我並不想與你較勁。」
「那真是抱歉了,因為我想。」他露出邪惡的笑。猜測她平靜外表下,會產生多少驚慌?
***
羅蝶起並不常踫到無法掌握的事件。向來去執行一件計畫時,她總能精確地預測到進行的過程、人們的反應,以及會遇到的問題與結果,因為對環境有充分了解後,事件的進行也就有了脈絡可尋,可是,假若「事件」發生於她身上,那種有關感情的東西,那就有點麻煩了;因為那是她完全陌生並且不曾推演過的領域。
她才十七歲,對感情之事,尚未有所規畫,因為在生涯規畫里,排滿的步驟中,沒有空隙可以給感情去安身立命;既然從來不想,當然就不會有,何況她不是外貌姣好的女子。有了這點自知之明,更可以放心地將「感情」踢得老遠,當一個成功的校長才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目標,何況,即使真有感情發生,也應是參十歲以後的事吧?十七歲未免夸張。不成熟的心性能有什麼良好且綿長的情事產生?母親不就是個好借鏡?先心動、再動情、再私奔,然後離婚。當然之中不能不提父母奇特的心性造成婚姻草率促成又分離,可是卻也血淋淋地告知世人,一、二十歲的年紀,往往無法成熟地面對感情。玩不起的禁忌游戲,又何必白走一遭?
人家說十七、八歲是初戀的年紀,大抵是荷爾蒙分泌刺激所致,但可沒有人說十七、八歲是結婚的年紀呵。以經濟效益而言,白談一場戀愛,多一分經驗與情傷,事實上是浪費了大好時光。又何必呢?
可是,她的確該去研究一下的。對感情全然陌生造成交手時生澀且空白;不利於她的情況,她必須想法子扭轉過來。
孟觀濤對她而言不會太可怕,要查他這個人,預測他的行為並不難,但倘若他的攻擊目標鎖定於她棗不是斗智,而是情感上的圖謀。那她就必須小心了。
是出於真心抑或出自好奇好玩,都無所謂,只是,她自身的堡壘要怎麼建立?好陌生的課題。
從陽台跨回房間,不經意地由落地窗的映影中,看到自己的身形,她立住身子,雙手抱胸地審視自己。
她從不認為自己丑,而且向來也沒有太多陽春悲秋的時間讓她去嫌惡自己的不足處,她有她美麗的方式,與自信的來處;外表不好,僅是整體的一小部分缺陷而已,沒必要去強調其嚴重性,否則她就會如同許多盲目崇拜表相的女人一般,只重外表美好,遺忘心性的進修充實。那種人,才是活得可悲的。
對落地窗的自己笑了一笑,勾起的線條是自信的慧黠,那就是美麗的方式了。
正想坐在書桌前預習明日課程,房門已被輕輕敲起。
「誰?」
「丫頭,樓下有人要見你,你母親叫你快些下去。」趙媽揚著大嗓門叫,恐怕連樓下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好。」她起身,一邊想著來客是誰。
但她的猜測全錯了,來羅家拜訪的男人是她從未見過的。
他是孟宗昊,一個黑社會頭子,孟觀濤的父親;壯碩結實的體格綴飾著幾道猙獰的疤,顯示著曾有的光榮戰役,但掩不去他稱得上英俊的容貌,四十七歲,二鬢斑白,更形氣勢與威風,左手拄著一根烏木杖,看來左腿曾受過重創。這男人可以說是那種身先士卒的首領,而不是躲在幕後叫屬下先去送死的人;想必,這種領導風格,更能帶到下屬的心吧!也難怪孟家數代以來一直可以當龍頭。
初照面的打量,不待開口,羅蝶起已能理解幾分來人的事跡,倒是她那母親如臨大敵,像只防備的刺正在面對猛獅似的。
「姓孟的,你今天來有何貴干?家父目前人不在國內,有事等他回國再談。」羅澄昀不善地聲明著。光是想到對方是黑社會的就令她腿軟,更別說當年還有一段恩怨在。
「媽,不請客人坐嗎?」
羅蝶起將母親壓坐在沙發上,掃了眼門口玄關始終站定的男人,以及站在門外兩名黑衣手下。她走過去︰
「請進來坐。孟先生。」
孟宗昊的目光直直鎖定在她身上,由遠而近,就看著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