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有機會的。」朱追闊狀似隨便說說,事實上他要是會任自己未來的妻子去沾江湖的大染缸才有鬼。
「大哥,如果您老氣消了,不介意替咱們引見一下嫂子吧?」那是說,如果韓霄的手已經「不癢」了的話。
韓霄雙手合拳,將指節弄得咋咋作響,最後唇邊揚上一抹笑︰「一同來吧。」
朱追闊挾著範小余,快步跟隨在結拜大哥身後。
要不是自己正被牢牢抓著,範小余還當自己是隱形人呢!別人是知道她的來歷了,而眼前這個高大粗獷得像外族蠻夷的男子居然沒引見他人給她?太過分了?就算是俘虜也有資格知道匪頭是何方神聖吧?她是肯定走在前方的是江湖上的怪人高手韓霄,因為多年以前曾經偷瞧過一眼,這種男人是教人忘不掉的,不光是容貌,而是那種集天下孤絕于一生的氣勢,少有人能那般濃烈。但,挾住她的大個子到底是誰呀?既然人家不願講,她只好努力回想一個月前「出山」時,爺爺給的江湖近訊中有無這麼一號人物,叫韓霄為大哥的人……哎呀!她知道了!
他是朱追闊,一個胡漢混血兒,八年前踏入江湖時功夫奇特,專找高手挑戰,贏了就算了,輸了便消失一、二個月,再回頭挑戰,非要戰勝不可,而功夫便愈來愈強,許多人便傳說他身上帶有絕世秘笈,每當功夫不如人時,就死命鑽研高招;到後來,他反倒成為野心份子撲殺的對象。最慘的地步是全身中刀七十九處,浴血成河,卻仍死撐一口氣將當年功力極強的「黃河十三英」殺個片甲不留,才氣若游絲地倒下。而朱追闊的盛名在此役中傳開,原本依照慣例,武林多事無聊者都會替人取蚌外號,起先替朱追闊取了個「狂俠客」,結果人家朱追闊並不領情,將最先出聲喚他的人丟到牆上黏著好「面壁思過」,以表示他的厭惡。不狂、不俠,亦不是客,何來「狂俠客」之說?那是當年他老兄的論調。後來又有人自作聰明替他改了名,一一都被打在地上休息時,江湖人終于知道這朱老大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朱追闊就是朱追闊,沒有第二個名字。
這個典故曾是她的床邊故事。老爺爺最喜歡說江湖上怪人的事了,事貿上,怪人當真不少,眼前兩個都是異類,怪到武林人想替他們武功排名次都不能,因為測不出他們功力有多深;也沒膽多事去找他們倆「測」。
于是範小余安慰自己,被捉也是正常,她遇到了怪人高手,並不是她偷功不濟,辱沒了範家列祖列宗。
這會兒她倒是不急著逃了。剛才又叫又吵,耳朵可沒有閑著,韓霄有新婚妻子?這是何等大事呀?連蘇州第一美人葉飄香那種傾城之姿都不肯多看一眼的男人,眼光只怕是長在月亮上的,凡間女子如何入他眼?這種男人當真娶妻了,就是一件大消息,適逢其會,她可以一探新娘嬌容,多棒呀!以後在江湖上行走,就會很風光了。
範小余吊在朱追闊手臂上,陶醉地幻想著……哇!哇!哇!
這三個以驚嘆號為注腳的「哇」字,倘無法形容完範小余心中的震撼!而且,在此刻看過雲淨初一個時辰後,依然無法回神!如果她要是一株牡丹,恐怕會立即慚愧地垂下高傲身段,早早化為春泥,免得丟人現眼吧?
此刻,兩名男子在練功房吐納打坐,切磋武藝什麼的;而範小余便挑開門鎖,又跑來凌霄浣看著大美人發呆。
那朱追闊當真是將人給瞧扁了,欺人太甚,居然認為小小一道「千巧鎖」可以關住她?她連「作案工具」都不必,拿下一根發簪,一下子就搞定。當她是三腳貓呀?武功她不敢自夸,偷功則是無人可比哩。嘖!
「雲姊姊,你目不能視,平日能作什麼消遣呢?」範小余雖然可惜她失明,但因人各有命,有失必有得,無須太過說悲記愁,因此她的問話並沒有忌諱與刻意的小心。
雲淨初托住香腮,午膳過後,她一直坐在窗口讓春風與細雨逸入,沒有刻意去做些什麼,有客人來,好;沒有人來,也行。因為失明,她更能體會天地萬物,節氣轉換的神奇,常是凝神以全身感官去領受。
「你們目能視,當是認為我定有不便。可,打我解事以來,日子便是這般了。
遺憾難免,但失明人也有失明人過日子的方式,撫琴、吹笛、听人誦詩、聞鳥啾啼……多著呢!」
「難怪你身上有難以一見的安定閑雅特質。因為你知足與容易感恩,並且珍惜自己尚有的。」範小余傾近她,聲音轉小︰「那韓老大還真是配不上你。」韓霄太滄桑、太世故、太冷漠,即使有情,也會激烈到傷人的地步。
「範姑娘,別這麼說,他娶我才是委屈了。」為什麼許多人都這麼說呢?在他們眼中,韓霄為何不好?
範小余住了嘴,明白自己多事僭越了。人家夫妻如何,干她底事?既使有不平也該藏在心底。
「你好美,美到讓人生怕你會受傷害。」
雲淨初搖頭︰「在事情未發生時,又怎能斷言我會承受不住?」會讓她無法承受的,只怕是韓霄對她產生厭倦的那一天吧?再度輕搖螓苜,擺開擾人的思緒道︰「範姑娘想必是才貌兼備,才會令追闊動心吧?」
呀!差點忘了,她原本準備逃亡的,但此刻有狀可告,豈有不告的道理?!吃午膳時因為朱追闊以手勁威脅她,讓她無法暢所欲言,此刻她偏要說個過癮。
「動心?動他個大頭鬼!我是教他給擄來的!憑什麼我‘不小心’拿了他的玉佩,就得當他的妻子?那如果今天他的玉佩是教一個乞丐撿了去,那他是否也要娶個乞丐回家?我好不容易才學成下山,當然要闖出一個局面才不枉我爺爺教我十七年,對不對,雲姊姊?至于才貌問題,原本我是自認不差啦,但那些‘不差’在見到你之後就「差差」了,所以此刻我根本是一無可取,因此你更要相信,那個朱追闊根本有問題。」痛快叫完之後,雖然有點口渴,但過癮極了!
「喝茶嗎?」
一杯茶水遞了過來,好體貼哦!
「多謝!我正渴呢!」咕嚕一灌到底。
直到看到遞茶人正是那個陰魂不散的大蠻夷後,她才一口水噴了出來;要不是韓霄抱妻子閃得快,雲淨初鐵定逃不過茶水的射程。
「你要死啦!站在人家身後算什麼君子!」範小余大吼。
朱追闊又將她「吊」回手臂上︰「我看上你。」
咦?!表白呢!她一楞一楞的,臉蛋也漸漸紅了。
「嗯?」
「所以我承認自己眼光果然有問題。」
不待小佳人回神哇哇大叫大吼!朱追闊揚著笑聲扛佳人而去也韓霄將妻子抱向臥房,放她坐在拱形窗口前的躺椅上,轉身拿了件披風為她添上。然後摟她靠在懷中,共同听雨。
「我想再過數日,霽會回來。」
「表哥?那他會帶回表嫂吧?」她天真地問,至今依然深深認為韓霽逃婚是為了一名女子。
韓霄淡笑,一手貼在她頰上輕撫。
她感覺到他的笑,不明白地問︰「怎麼了?」
「或許。」
他的回答令人模不清頭緒,她抬手覆于他手背上。
「什麼?」
韓霄氣息拂于她耳鬢︰「他會回來,也許也會帶回一名佳人,但那並非我們的重點。」他聲音更為低沉︰「我們可以離去了,淨初,希望這對你而言會是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