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救命——救命——」淒厲的求救聲仿佛近在咫尺,唯有一人,處事不驚,沈從然暗暗地佩服她的大氣與從容,盡避她知道喊救命的是何人,又因為何事誤落缸中。
「娘娘——爹爹——」諸葛念跌跌撞撞地跑進,神色倉惶。
「落水了?」沈從然氣定神閑,果真不出她的所料,這個迂腐的人,竟然真的再度佯裝落水。
「爹爹不會水啊,娘娘,快去救爹爹——」諸葛念邊哭邊說。
什麼?迂人不諳水性?糟了,這次的玩笑開得……呃有點大!
未等腦中有所反應,身體已經先行做出了反應,沈從然風一般地沖向了後院,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地浮現,她沈從然可不願謀殺親夫,成為寡婦。
兩個人高的缸,泰半是淤泥,諸葛懷瑾在缸中苦苦地掙扎,沈從然果斷地令人搬來雲梯,救諸葛懷瑾出泥坑。
「呀,好臭……」眾人皆用手帕掩住了口鼻,諸葛念的小臉也皺在了一起。
「這缸?」諸葛懷瑾完全知道被設計了,定是然兒做了些手腳。
沈從然心虛地避開了諸葛懷瑾的視線,她只是臨時想種幾株粉荷,才找人擔了幾擔泥肥,只不過她的臨時剛好趕在今天罷了!」
毋庸贅言,諸葛懷瑾也知道來龍去脈,他的然兒即便是心性大變,容貌迥異,但她的眼楮清澈一如既往,絲毫的情緒波動都會折射在眼瞳里。
「在下復姓諸葛,懷瑾握瑜之懷瑾,承蒙姑娘救在下的性命,請教姑娘的芳名?」
眾人一愣又一愣,這唱的又是哪一出?
「爹爹!」念兒著急地喊,爹爹難道是被淹傻了不成?
沈從然含笑,斂襖為禮,「沈姓從然,區區小事,何勞君子掛齒?」看他一身的爛泥,沒來由的,她竟然會覺得他迂得可愛,看在這一身爛泥的分上,她決定好生地把戲演下去。
一場戲,又重新地拉開了帷幕,經年的繁花和喧鬧,都成了過往,伴著帷幕的拉開,又是嶄新的情節。
第6章(1)
一滴殘墨滲進了清水,慢慢地暈開,絲絲縷縷地浸透了天光。
沈從然狀似不經意地掃向了門邊,奇怪,他究竟去了哪里?雖然沒有把他放在心底,但是猛然間不見了人,心頭還是會失落。
「老板娘,飯菜已經準備好了!」春來提醒道。
「嗯!」沈從然心不在焉地應道。
「不然我們等等諸葛先生!」春來試探道。
「嗯!」又是一字應答。
「諸葛先生四個字還真是拗口,干脆叫老板,好不好?」
「嗯!」酉時已過,怎麼還沒有看到他的蹤跡?念兒也不知所終。
「老板娘、老板,一听就是一對!對不對?老板娘?」春來不懷好意地壞笑。
「嗯!」難道他已然失望,帶著念兒離開了她?為什麼心底會有這麼濃的失落?
春來和綠珠等人早就因為她的回答而桀桀壞笑。老板娘啊,精明的老板娘啊,小氣而又精明的老板娘啊,也有今天,也會著了她們的道。
「那兩堆是什麼?」遠處有粉紅色的兩團不明物正在緩緩地移動。
「是馬吧!」
「馬怎麼會是粉紅色的啊?」
「汗血寶馬唄!」
「笨,汗血寶馬應該是紅色的才對!」
「如果是桃花寶馬呢?」
「有這種寶馬嗎?」
「我怎麼知道?」
「你瞧,還是一大一小呢!」
「一大一小」二字落在了沈從然耳中,她心念一動,忽然想起,昨天曾偶然像諸葛懷瑾提起,她很喜歡刺玫,莫非是……
兩簇粉紅越來越近,「瞧,地下的像是腿……」沈從然的心怦怦亂跳,那粉女敕的顏色和刺玫的顏色真是相近。
近些又近些,刺玫特有的清香迎著風,鑽進了眾人的鼻孔。
翕動著鼻翼,大大地吸了口香甜的氣息,沈從然心底也滲進了刺玫的甜意。
終于一大一小兩張酷似的面孔,從花叢中探出來。
「娘娘,念兒給你采的花花!」諸葛念斑駁著汗水與泥土的小臉上盡是興奮。
沈從然慌忙地跑出去,將兒子懷中的花放置一旁,諸葛念被刺玫劃破的小手上有血絲滲出。
「春來,紗布,白藥,再去取點酒來!」她邊抱起兒子邊吩咐。
「娘娘,你的花花!」諸葛念念念不忘。
沈從然只需淡淡掃視一眼,自有人將花抱起安置。
諸葛懷瑾頗為不是滋味地看著然兒懷中的兒子,故意露出被扎傷的手掌。
「然兒,我的手……」
「你是大男人,皮糙肉厚,不妨事的!」正在悉心為兒子包扎的沈從然頭也不回。
「老板,你為什麼去尋這些刺玫呢?」刺玫花香果甜,但是枝韌多刺,最是不易攀折。
一聲老板,把諸葛懷瑾心中的沮喪叫得蕩然無存,作答道︰「然兒偏愛海棠但是海棠無香,然兒以此為憾事。當年我曾采得滿屋的海棠,地下滿室櫻花,讓海棠有櫻花的香氣,然兒大為歡喜……」與他的感情也更上一層樓。
傍兒子包扎好的沈從然,已經抓過了諸葛懷瑾的手掌,細心地挑起扎進皮肉的刺,動作輕巧,即便是外人也能感受到她的溫柔,諸葛懷瑾更是心蕩神馳,這樣的場景,是他朝思暮想,夢寐以求的!
「老板,海棠櫻花同這刺玫有什麼干系?」
性急的人打斷諸葛懷瑾的甜蜜臆想,諸葛懷瑾不得不長話短說,直奔主題︰「我來此城前,見過此種刺玫,形態色澤都極類似海棠,偏偏還有奇香。昨天我听然兒提起,今日便趁早去采擷。這花兒美則美,但是成長之地確實極為偏僻,所以才晚歸……」那一廂包扎好的沈從然卻待要丟開諸葛懷瑾的手,諸葛懷瑾大為不舍,趕忙摘下一朵刺玫,送至沈從然的鼻端,雙目灼灼,「然兒,你看看,這花的顏色和海棠相較,可有高低?」
「啊啾,啊啾——」回答他的,是一連串沈從然的噴嚏。
「快將這些花拿去安置!」沈從然拼命地打著噴嚏,「啊啾——啊啾——我說我喜歡刺玫,是因為——啊啾——」
快手快腳的人已經盛滿清水的盆子取來,將刺玫的花瓣花蕊盡數摘下,淹在盆中。
「嗄?」諸葛懷瑾呆若木雞,腳釘在了原地,但是還好,手中沈從然的手,沒有滑落。
隨著最後一瓣花瓣掉落水中,沈從然的噴嚏終于有所緩解。
「我喜歡刺玫,是因為,它的根可以泡藥酒,它的枝可燻香肉,它的花瓣可以研磨調茶!」換而言之,人家喜歡刺玫跟海棠和櫻花沒有半點的干系,「而且,我……」沈從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你一旦嗅進了花粉便打噴嚏不止,對不對?」他想起她剛才異常的反應,諸葛懷瑾大膽地揣測。
「娘娘,不喜歡念兒采的花嗎?」眼見刺玫的花瓣已經將水染得彤紅,諸葛念心疼道。
「不妨事的!念兒的心意娘心領了。」像是安慰諸葛念,但眼神也掃視了諸葛懷瑾一眼,「用這種刺玫做的刺玫汁,酸甜可口,甜美辛香,你們可以嘗嘗!」
言辭間,眼波流站,不勝溫柔。
諸葛懷瑾的心幾乎都要跳出來,「然兒,你單單嗅到刺玫會打噴嚏嗎?」本來想說些什麼,但是話一出口,卻不是想象中的味道,還好,這個話題沒有離題太遠,畢竟當年的然兒愛花成痴,但是今天的然兒……
「舉凡花枝,無一例外!」無一例外會遭受她的荼毒,花枝花葉花瓣花蕊,物盡其用。
「可曾瞧過大夫?」擔憂之色,溢于言表。
沈從然怪異地打量了他一眼,「我娘曾給我瞧過,說不妨事!」毒手至尊在此,百醫回避,「不過,說來也奇怪,獨獨荷花是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