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疑惑她為何沒有愛上王競堯,真的沒有愛上嗎?真心想逃開他嗎?那麼要得到他的厭惡,愛上他不更快些達到目的?還是她潛意識中太明白,在他的游戲規則中,愛上他的女人代表「陣亡」,只有以企圖逃亡的身段才能搏得與他游玩下去的生存機會?一開始她就知道了這一點,所以怕他,也怕自己。在飄湯的自我世界中,是她唯一自我保證的殼──不能愛上他!
莫非人類天生擁有輕微的被虐待狂?女人喜歡霸氣的壞男人更勝于乾淨無害的白馬王子?男人總是對輕易許心的感情不屑一顧,而妄想追求別人的女人。所以世間有情傷。
近兩年的生活,他幾乎沒有善待過她,而他也不需要她曲意承歡。他喜歡逼迫她的不願意──逼她哭、逼她笑、逼她喝酒、逼她生育──他大概很喜愛在「逼迫她」中尋找樂趣。但為何記憶中最清晰的卻是那些少得微乎其微、幾乎算不上柔情的柔情?
他逼她哭之後的那些低語──從今以後,我的懷抱是你的世界,你唯一的棲息處……
他逼她笑時的不擇手段,耍賴的搔她胳肢窩……
他啃咬她的方式,與她指掌糾纏的玩法,為了看她臉紅而哺啜她烈酒……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微乎其微」到可以忘記的小插曲,勾不上「柔情」的標準。
所有的「逼迫」成了模糊的色塊,不復深記,但那些不是柔情的柔情卻清晰得讓人心驚。
在此刻,在獨自一人的時刻,她必須誠實的面對自己──她在乎他!在近二年來日積月累下來中,她居然開始在乎起那個強迫她生孕,幾乎使她送命的男人!
她悲慘的苦笑!一旦情婦愛上恩客,必然就是悲劇的開始。宮本瑞子是她的借鏡。而他並不要一顆真心。如果她愛上他,他們之間就得劃下休止符了。然後,他會將她轉手送人──其他女人不都是那種下場嗎?她還能有什麼更高明的想法?
所以……趁這段分開的日子,她必須學習忘記他,忘記「在乎」他的事。
想逃開他並不代表她可以任一個又一個男人來欺凌她。他可以不要她,但不可以將她丟給別的男人。極大概是歷代以來──打從潘金蓮開始,情婦便在男人筆下形容為極盡之能事,沒一個能幸免。連史上唯一的女皇帝都被打為婬女,歷史對女人從不寬恕。以公平理論而言,武則天如果是「婬女」,那歷代以來的皇帝都可稱為「婬男」。可是因為歷史的記戴之筆握在男人手中,即使亂寫一通,女人又奈其何?
所以潘金蓮該下十八層地獄,西門慶草草帶過不忍多加苛責。也所以至今二十世紀末,情婦仍是男人眼中的「公共廁所」,可以丟來丟去,任意上。
她的命運似乎一片慘淡呵!情婦……真是危險又沒尊嚴的行業!男人可以正大光明的唾罵且佔盡便宜,而身為情婦就標準的人盡可失、罪該萬死?!
她會有那麼一天嗎?如果王競堯看出她有一丁點陷落之後,她的命運會如何?
不能愛上他,絕對不能!
※※※
和婚前的她比起來,結婚兩個月的現在,她消瘦又憔悴。她才二十九歲而已,卻像有了四十歲的老態!那個已是她丈夫的男人依然沒有給予她多少關注,而她依然不敢因身分有所不同就對他質詢什麼!她真的不敢。只能落得自己滿月復心酸與委屈。
白天在王氏集團賣命工作,晚上回來卻無人可以安慰,她完美的廚藝拴不住丈夫的心,他依然視她若無形。
丈夫?
黃順伶悲哀的看著手上特大顆的鑽石戒指。回想著兩個月前,在那寒風刺骨的十二月天,他與她在法院公證結婚。他沒有允諾神父的問話,沒有在神面前說「願意」,只從佣人手中接過一只大得囂張的鑽石戒指丟到她腳邊,簽了結婚證書上的名字,然後揚長而去!惹得王億豪、法官、神父以及佣人都不知所措!而她的心再一次為他而碎。
「但──但──那不合程序呀……」法官在他快走出大門時急急叫著。
王競堯狂放大笑
「那時你們的事!」
「你給我站住!」王億豪氣綠了臉,吼聲幾乎震垮屋子!氣到不能成言!
但是王競堯已不見縱跡──那時,黃順伶才乍然明白,原來王老爺子根本制不住他,那麼他絕對不是因為逼迫而娶她。他為何結婚?然後,心中泛起了森寒,幾乎看到未來的日子不會比今日好過!
她想了半輩子,努力了這麼多年,以完美的身心給了他,就盼他感動珍惜,可是──那必然是奢想也是笑話!他明知她愛他的!
他有踫她,但他以行動表示出他都是這麼對待妓女的。沒有前戲、沒有溫存,只有發而且……他不滿意她,她深信,否則他不會在幾次過後往外發展!那個朱千妍與他相處的時間比她這個妻子更多。
她能相信何憐幽已是過去式了?她有孩子可以當王牌,別人沒有。
為什麼她還沒有懷孕呢?她記得一個月前那一次上床並不是安全期,她以為她終于可以用孩子來綁住王競堯的目光,可是──她沒有懷孕!王億豪已等得不耐煩了,開始質問她是否不孕。
她知道自己的健康情況良好,可是,那也做不得準呀!在現今緊張忙碌的生活步調中,不孕而沒有理由的情況一再升高,也許,她也是其中之一。
老天,她好怕!她不能失去王億豪的支持,否則她真的就完了。她該怎麼辦?如果她不孕
她顫抖的起身,悄悄走到他的房門口。他們有各自的房間,因為他不喜歡身上沾染女人味,也不允許他的房間有任何女人的東西。所以當他肯回「家」時,他會要求她另覓他處安身立命。然後佣人會很快的出清她的物品到另一間房去;沒她拒絕的余地。
他回來了嗎?剛才似乎听到一些聲響。
推開半閣的門,她看到佣人正在把衣物放入行李箱中。
「你做什麼?」她低喝。
男佣江莆已扣上二只皮箱,平板回應
「是少爺交代的。」
才說完,更衣室的門打開,王競堯一身白色休閑服打扮,沒有看她,直接道︰
「去把車子開到前院,五分鐘後上路。」
「是。」男佣已提起二只皮箱下樓。
黃順伶抓住他衣袖一角,低聲問︰
「你──要出遠門?要出國嗎?」
他沒回應,坐在床沿冷漠的看她。
「是……公事嗎?我需不需要隨行?龐非沒有說你近日有安排出國的事──」
他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向她,眼神難測,使得黃順伶一步一步的後退,心跳飛快。是怕?是羞?
可是沒有容她幻想的機會,他一把抓起她衣襟提起,輕淡出聲︰
「我沒有賦予『妻子』這名詞任你取用,完全沒有,你最好明白。」
「但你娶了我,也與我上床──」
「是王家娶了你,不是我。而,與我上床的女人不只是你。你最好找龐非問一問,我有沒有娶你。」他丟開她,大步走下樓。
「我愛你呀!競堯!」她生平第一次嘶吼出她濃烈的情感、大膽的告白,企圖挽回一次他的柔情眼神。
但得到的,卻是他唇邊的嘲弄。他停在樓梯最後一階,回身道︰
「你憑什麼愛我?既不了解我,也沒長久相處過,憑什麼愛我?自欺也就算了,但若想欺人,就得找有說服力一些的理由。不要再說出這種話,廉價得讓人連嘲笑也不屑。你愛我?」他沒有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