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他嗎?」他雙手橫胸,背靠著大理石圓柱,不瞬的補捉她眼中所有情緒。
何憐幽笑得嘲弄
「一旦身為情婦而去愛上人,可真是虧大了,再多的錢財也湊不足相同報酬。我不愛人。」為他生了一個孩子已賠了太多,她不會傻得再去輸掉更多。尤其她相當清楚此時自己的身分是「棄婦」。這男人為什麼來試探她?
「是真的沒愛上,還是尚不能明白自己心的依歸?」
「你是第二個企圖審問我的人。」而且他更犀利。
小林東旭笑了笑。
「換個方式說吧!如果你不愛他,應當不介意與他以外的人有關系。你願意與我上床嗎?」
何憐幽又笑了,眼神諷刺又不屑
「一個沒愛上情夫的情婦一定要性饑渴到向外發展嗎?為何她就不能因受夠男人而拒絕再提供任人玩弄的機會?女人不是肉欲的動物,男人才是,並且愚蠢的以君臨天下之姿要求女人來膜拜。不,我不會與你上床,王競堯對我而言夠老了,而你幾乎可當我父親。而且,你是日本人;將女人矮化到最卑下的那一族群。」
「你是在將日本侵華史算到我頭上嗎?你的王競堯又尊敬女人多少?是性格,不是民族性。說我老倒是真的戳中要害。他知道你是如此牙尖嘴利嗎?」
她不語,她不會在任何人面前談論王競堯。何況,他們之間,往往一個眼神即可心領神會,沒有她多舌的余地。她也……不敢。或者還有更多原因使她面對王競堯時是緘默,唯一的對話往往是惹怒他或被他逼迫出情緒的時候。
小林東旭傾身向她,雙手扶住椅子的兩旁,與她面孔相距寸許間。
「女人都喜歡我的吻。」
她沒有回避,直直的看他,他身上某種壓迫人的特質與王競堯是相似的。
「他允許你吻他的女人嗎?」
「一旦他知道是你,也許會殺了我。」他又更接近了些。
「為了測試你的魅力不惜一死?」
他的唇已強勢印上她的,以他的灼熱企圖使她像別的女人一般癱軟。
但,一分鐘過去了。她沒有,冰冷的唇依然冰冷;黑眸閃動冷淡無波,然後,她輕輕推開二人的距離。
「沒有用,如果你永遠比不過他霸氣與狂掠的本事,那麼,你永遠也震動不了我。」
「那你為何沒有拒絕!?」他口氣有些急促,不知是挫敗還是其他──?
何憐幽起身,將披肩披好,看了看玻璃外的細雨,再回頭看他
「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吻與別人的吻對我而言有何不同,尤其你這麼出色的男人。原來──真的是不同的。你比較紳士,而他──」他會強迫吻到她回應、身體發熱為止,甚至不惜讓她唇瓣紅腫泛血絲。小林東旭在紳士的外表下,不夠狂野。沒有多說什麼,以笑代替心中的想法,飄飄忽忽的走出溫室。
他跟了出來,問道︰
「或者,你愛上他,所以其他男人皆乏味?」
「或者。如果那能令你好過的話。」她沒回頭,走入主屋之中。
※※※
王競堯在十二月底結婚了。
這個消息是宮本瑞子告訴她的。
昨夜,一向不打照面的兩人在她喝了酒又哭又笑的拍門中,何憐幽讓那個涕淚縱橫、不復美貌、不顧丑態的女人進房。
一進門,她即緊緊抓住他雙臂,形狀狼狽的嘲她嘶吼道︰「他結婚了!他要了一個別人要他娶的女人,不是你也不是我,他真的不要我了!是不是因為我的身體污穢了?所以他不再要我?」
何憐幽扶她坐在沙發中,心下有些不安;她沒看過心碎到歇斯底里並且醺酒的女人。更大的不安是……她口中的「他」是誰?也許,她是明白的,除了王競堯還有誰?他娶了黃順伶是不是?可是她卻沒有行為上激動的反應,是否該哭得嘶聲腸斷才能代表對他的在意掛心呢?還是她當真是不在意的?
「為什麼你不哭?為什麼你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給了你所有的注目與疼愛,你的心是什麼做的?你跟本不愛他,為什麼又要搶走他?!如果沒有你,我會在這里等他一生一世,等他來日本時偶爾的垂青。你沒有心!」宮本瑞子向來溫順的眼神如今是一片血絲與狂亂!
哭了就能代表誰愛誰比較多嗎?一如當初母親以柔腸寸斷的姿態搏得全天下人的同情,使得她「賣女兒」的事件淡化了「賣」,強化了犧牲與偉大,加上無助的不得已。那像她這種不曾以強烈情緒表態的人,即使深受傷害也被當成無關緊要,不值注目了。
「你明白,情婦就是情婦,與他娶不娶正室無關。而他要不要你,也無關于我的出現與否。你期望什麼?受重視的情婦總有一天熬成正室嗎?我一向安守我的身分,不當自己是正妻人選。那麼,如今他娶了別的女人,又與我何干?不過是人類法律訂定所謂的「合法」下,可以明正言順同床的體制罷了。你不明白。如果他結婚,也只是為了嘲弄人類的法律而已,那可歸之為笑話。我不以為黃順伶會『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爆本瑞子失了幾分酒意,站了起來
「但我愛他!當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都會希望成為那男人的妻子!我不明白你說的意思。」
何憐幽拉開房門,笑得冷淡。
「因為你不明白,所以你是被放棄的一方。」
爆本瑞子走出她的房間,淒然笑問︰
「為什麼愛他的人反而沒有好下場?」
「因為『愛』對他而言太廉價、太輕易。而且女人的『愛』是『佔有』的同義詞。沒有人能佔有他。」她關上門,深深吐了口氣,暖氣的溫度抵擋不住心寒的冷意。她抱住雙臂,疾步走向另一扇門──鵝黃的育嬰房,她的小掬幽正恬靜的沉睡。
十個月大的孩子已會爬行,並且能運用一些簡單的音調來告知他人她所需要得。日本這邊的褓姆懷疑掬幽是自閉兒,或者有某部分得缺陷。因為身為一個嬰兒,不愛哭、不愛笑、更不黏人,那時相當奇特的,像她──王競堯說過的,掬幽延伸了她的生命;完完全全的骨肉。
他這樣的一個男人,並不臣服于世間所有規範,那麼他的結婚必然有著某種譏諷與用意。黃順伶終于順了心、逐了願,不是嗎?不過,她不以為當上了王太太會是件幸運的事。當情婦,總有月兌身的一天。當妻子,則一輩子也逃不開了。
她逃得開嗎?天涯海角,地球終究是圓的。能逃到那兒去?除非他放棄她現在這情況算得上已放棄她了嗎?二個多月了,沒有任何音訊;不過,王競堯從來就不是婆媽之類的人,別期望他會捎來只字片語了。只要他想見她,絕對不是以電話交流了事,他會一如以往的乍然出現,讓她措手不及便陷入他的掠奪中。
沒有人能預測他的下一個步驟,只能在過往的事跡中分析其性格。連小林東旭那麼老練深沉的人也坦言這一點。她,小小一個不見得光的情婦更沒有掌握他的能耐。只不過擁有了一個他的孩子,居然可以讓所有人對她另眼相待,當她無比特別。有些可笑,但小林東旭卻說她太妄自菲薄,她在王競堯的心中有異常的地位這就是所有認得她與王競堯的人所會有的看法,幾乎已成定論。
她撫住冰冷的唇,不願意去想小林東旭的那個吻。因為更深想下去會是令她心悸的答案。那是她一直不願去正視的──除了王競堯,沒有人可以使她震動。即使出色如小林東旭,傾他所有技巧仍不能使她冰冷的唇泛出一點熱度。原本她仍在奢想,也許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會有差別的,可是全天下畢竟只有一個王競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