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非頓了一頓,無言可駁。
「你不當黃順伶是夫人看,反而以那沒名沒分的女人為天,她什麼也不是!」
朱千妍笑道︰
「她只是他女兒的媽,他屋子中的女主人。一年前我會憤怒,但事實證明了一切;他將生命交給了她。我們不看世俗的形式,自有一套信仰。龐非,角色混亂的是你,你到底要忠于誰?是那為一心要殲滅『豹』集團的王億豪?還是『豹』集團的老大?」
情況已演變到白熱化,龐非的身分成了牆頭草,所以近來重要集會,沒有人會特意通知他。他的雙重忠實面臨單一決擇,然而決擇的意思代表了必然的反叛。忠于王家或忠于王競堯,沒有雙全的事。
龐非坐入沙發中,不願對此事做出任何決定。王競堯的舉止嚴重觸怒王億豪;在公司之中,刻意將王競堯擠到無實權的虛位上,更決意消滅「豹」集團,讓王競堯完全的被孤立。
自從王競堯有了何憐幽之後,龐非被他隔絕在距離之外。共同成長的兩人更形陌生,已經到了無法預測他行為、無法對他詢問的地步。也許問題不是出在何憐幽身上,而是王老爺子對自己的偏重;所以王競堯始終對他冷笑以待,認定他只是老爺子派來的奸細。是奸細沒錯,但為了王家,他可以為他們出生入死,但到頭來卻是這種下場嗎?為了使他們祖孫相處得好,他這中間人隱瞞了多少不可說的事!如今依然沒有冰解的現象,反而更讓自己陷入不利之地。
「豹」集團在他而言只是個小玩藝兒,也是王競堯興致來時弄成的玩具;他並不看重。即使「豹」集團如今已是黑道威名遠揚的大幫派,但比起王家的富可敵國,又算得了什麼?!所以龐非不介意這集團中自己身分的重要與否。可是集團中幾名大將是忽視不得的──神槍手石桐,百變女朱千妍。他們兩人是王競堯一手栽培的人,未來尚有可開發的潛力。而他們可以為了王競堯做盡一切事情。一旦雙方成為敵對,這兩人若不能收為己用,必會是最難對付的對手。龐非不想與他們對立。
只是……老爺子的執意消滅,未來會是怎樣的情況,連他這般深受倚重的人也不禁舉棋不定了。他該怎麼做?
※※※
很難去想像王競堯抱著女兒戲耍的模樣。在他身上看到任何溫情都是奇怪的。
難得今日他在,也興起游泳。九月的時節,泡水是合適的消署活動。頂樓的游泳池終于有了存在的價值。她不會游泳,但也得穿上泳衣陪伴他。女兒也是。教一個七月大的小孩游泳挺怪異的。
他們父女一同在池中戲耍。放女兒在嬰兒專用的游泳圈中,讓她雙腿可以踢動,而不怕溺水。奇異的,女兒笑了,她小小的面孔上是滿足又新奇的笑容。
何憐幽坐在池邊,只以雙腿踢動水波,湯成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在日光下浮動波光。
這樣平和悠閑的日子,什麼也不做,只是懷想與沈思,她可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過。但在社會貢獻上,她無異只是一只米蟲而已。這種人,沒有存在的價值,但只要知足,卻是絕對的幸福。有誰可以什麼也不做就生活優裕、不必愁生活沒有著落?
她可真是一個毫無企圖心的情婦了!一般當寵的情婦會趁機要求金銀財寶、公司股票、車子洋房來充裕自己容顏不再時的保障。因為聰明的女人都知道一個女人的青春只有十年風光。靠美色生活的女人吸引力也不出十年。更甚者,性好的男人永遠不會安于一個女人。他們樂于嘗鮮,不耐等到女人人老珠黃,兩三年抱膩了,再換一個便是。只要他有權有財。
她比較笨吧!或者對生命的渴求沒有強烈到做一輩子的打算;也或者她尚年輕,無知道不知金錢的好用,也尚未真正體會到挨餓受凍的苦。所以什麼也不想,什麼也沒在意。
藍色的天空寫滿她漂泊的渴望,她的心依然沒有著處。那個以各種方式宣告她為他的專有的男人,尚未在她心中有完整的定位。她是畫布,他是畫筆,由空白揮到形形色色,如今仍是未完成中。也許,完成後,她會明白,兩人之間能延伸出什麼結果。他想要什麼?
王競堯將女兒推游過來她這邊。她抱起女兒,以乾毛巾包住。也該是她喝牛女乃的時候了!將女兒交給守在一旁的女乃媽。直到游泳池只剩他倆,他摟住她腰下水。
「我不會游泳。」她摟緊他頸子,並不怎麼喜歡身子在水中載浮載沈的感覺。水壓會使心髒難受,她永遠適應不過來。
「你常不動會生病的。」他只依他的意願做事,非要她也學會游泳不可。
她嗆了幾口水,再也不肯放開他肩膀,緊緊的摟住!怕他一個興起將她往池子中央丟,到時不淹死也月兌去半條命。她不喜歡這種死法,也深知他性格的難測,只有緊抓住他,直到他打消念頭,送她坐回池邊。
王競堯環住她縴細的腰身,背抵著泳池邊緣,沒有言語,那種輕柔的手勁,幾乎是溫存得讓人眩惑。何憐幽的身子貼合在他懷抱中,氣息微促。這身子已讓她產生依戀了嗎?但,就如黃順伶所言,身分上,將來會伴他名正言順過一生的人是她,這胸膛遲早會棄她而去,她怎能放縱自己的沈耽?近來真的有些放縱了!這個人……不是她的天地她的神。許多疑問沈積在心中,但她只是個情婦,出賣的女人,沒有發問的資格。她深知本分,也或者尚有自尊之類的東西阻礙,當他的人一年半以來,她學會了不想不問,沈默一如死人。反正她對他無任何意義,那麼,尋得再多問題的答案,又有何用?她是為了他生了小孩,可是,一個男人能一怒之下十四個月不出現,全然不管她是生是死,即使她尚有一絲絲少女的幻想也會消失殆盡。何況,怕他都來不及了,那來的時間去愛上他?
「你從未用過我的錢。」他道。
只因她從未有需要用錢的時候。她不出門,不涉世,所有必需品別墅內全有。衣服鞋子也有專人送來,所以她存摺中積存的大筆金額從未少過一分一毫。
「我是個與眾不同的情婦,如你所願。」她笑出淡嘲的弧度。
王競堯抱她出游泳池,二人一同到淋水間沖洗。
「有什麼是你要的?」
近一年多的分隔,他似乎文明了許多。在某些時候,他會這麼問。
她搖頭
「沒有。」
「我呢?」
「我要不起。」她手伸向他臉,行走在他俊沒剛毅的線條上。他要她夠在乎,但不允許她起獨佔之心;尺寸之間,她拿捏不住,只好一律不要。可是,這也會觸怒他呢!可憐的黃順伶,愛上這種男人是情劫,活該哭盡今生淚水。林黛玉尚有賈寶玉來珍惜,黃順伶恐怕得獨自淒涼了。她微笑出來,因果終有報!不必她動手。只要她別愛上這男人,那麼,看一輩子的笑話也是不錯的。
王競堯將她的微笑吻入唇中,探索的眼未曾眨過。她急欲掩藏心事的上雙眼,再一次企圖關他于距離以外,他休想傷害她。
「蝸牛總以為它的殼很硬,所以才在遇險時陷入其中。但是,其實那殼脆弱得不堪一擊。」他轉而吻她的眼臉。一手游走于她赤果的身體間。
何憐幽柔弱低喃︰
「只要旁人不故意攻擊,那麼,殼永遠堅硬到足以擋風遮雨。你要……使我遭到破敗的命運嗎?」她不曾與他在房間以外的地方親熱;在這密閉的沖水間中,她也備感「野合」的壓力,覺得低俗又廉價。一手握住他游動的手。「不要在這里。」她難堪的低聲請求,卻又深深明白他不允許別人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