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世無爭,不陷入爾虞我詐的濁流中,單純就會不受傷害。」其實唐允騰知道自己也是單純得可以,但所謂的傷害從不曾降臨他身上。他致力于學術研究,沒有太多人際關系的接觸,日子單純愜意,滿足而自在。生活的方式是由個人選擇的。楊希泰出身富商之家,一家子都以商界陰暗面來替希泰操心。目前的社會,即使工商業掛帥,可是並不見得人人都得過那種生活。少了華麗,少了流言,少了燈紅酒綠,少了浮華變幻,日子不見得過不下去。
他一輩子也成不了商界人,可是他滿足于學術的領域,選擇生活的單純悠閑;他有野心,野心于古跡的挖掘,為後世子孫學子探勘一個完整的歷史軌跡。這並沒什麼不好。二十七年來他是如此,往後數十年,他還是會這麼過,也許一輩子單純,學不會世故,學不會精明那都是無所謂的。希泰會那麼吸引他,主要的,他們倆擁有相同的氣質,是屬于同一個國度的;只不過,她還有一項無人可及的可愛缺點「迷糊」。
老女乃女乃看出他這些話語背後的執著,心中更加喜愛這個具有清新氣息的男孩了。
「明天帶希泰去台中住一夜?有地方安頓她嗎?」
這樣問是很合理的。一個男人要帶一個女孩外宿,除了男人本身的品行有待女方家人肯定外,男方的身家也必須自動交代清楚這是唐允騰很理所當然的認為。可是他不知道,若非老女乃女乃早認定他,他是不可能走入楊家替希泰補習的;他可是第一個出現在希泰面前的異性外人呀。問他身家,不是不放心︰而是以親家母的身份先做詢問了解,將來雙方相見好做打算,怕是他有滿坑的叔佷姨娘的親戚,以後希泰嫁了伺候不來。
「我家是種植果園的,位于台中大坑山上;不過前些年在山下也蓋了幢房子,方便我們兄弟進出,因為山路比較危險不好開車。我那些哥哥都在台中市工作,每天來回,房間很多,有三間客房是為客人準備的,她去住不會不方便。我母親最遺憾沒有生女兒,這次我帶希泰回去,她會很開心的。」
「都是兄弟呀?娶了沒有?」果園?那豈不是很累?老女乃女乃有些擔心了。
「三個兄弟中,就只有大哥娶了,今年才生下一個女兒。」
「工作會很重吧?果園佔了一個山頭是不是?要怎麼采呢?人手怎麼來的?」
唐允騰看老女乃女乃凝重的表情不覺好笑!不進一行,不識一行,她自然不明白滿坑滿谷的水果要怎麼采。
「平常山上的工寮中就雇人看守,到了豐收季,會起用一些山地人當臨時工采收。也不是滿山跑著采,我們會將果園劃分開來,大部份承包給大盤商,讓他們自己去采收,這樣一來,他們可以減少成本,我們也可以省了麻煩,不必我們動手的。現在春天,水果正多,隻果、李子、枇杷、棗子……應有盡有,見到滿山滿谷,結實累累的水果,相信希泰一定會很開心。」他可不是要帶希泰回台中當女工的。
他這麼一說,老女乃女乃倒是放心了。反正希泰對花花草草有興趣,嫁到山上也無妨。
「那麼以後你娶老婆後,會在山上定居了?」
他搖頭。
「不,我再二個半月就要到美國教書了,短期之內會在國外;以後回台灣,可能還是在台北教書。」
這嚇老女乃女乃一跳!她怎麼不知道他就要出國了!那希泰怎麼辦?他可不能在偷走希泰的心後一走了之呀!她會先跟他拚命!
「婚事呢?家中不急嗎?還是你打算娶美國人拿綠卡?或者娶華裔?」這話就有些挑??意味了。
唐允騰非常堅決地搖頭道︰「我不覺得為了拿一張綠卡,值得賠上我的婚姻;那張卡對我不具吸引力。我有回來的打算,並且會在台灣終老。婚姻是很神聖的,也是一輩子的事,摻入目的,以它為手段,都是褻瀆它。我會結婚,必定是已打算終生只愛她一人,否則,任何時間、情況,我都不會結婚。」眼楮不自覺瞟向書房的門,他已肯定他的理想伴侶;可是,她呢?是如何的心情?她對每個人都是溫柔的,和顏悅色的……教他完全無法確定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老女乃女乃深深地笑了,這愣小子看來是一生只愛一回的奉行者,相當忠貞呢!真好!與希泰是絕配!三個月內解決婚事,步調太快了;可是還有人更快呀!希康在一個半月內由初識到嫁人,比閃電還快。哎!楊家的四個丫頭呀,不談感情則已,一談上了,竟是馬上入禮堂呢。嚇壞人的快!不過老女乃女乃覺得很光榮,很有面子。瞧瞧女娃們的丈夫,那一個不是一時之選,杰出優秀呢?一洗當初公子哥兒完全不來追求之恥辱。現在誰還敢說楊家的女孩沒人會要呢?供不應求才對。
「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就要來接希泰了。今晚別累著了。」老女乃女乃和悅地叮嚀。
唐允騰告退後,上了機車騎出楊家,心中一直覺得有些納悶︰不是在討論明天帶希泰南下的事嗎?話題怎麼會轉到他的婚姻觀上頭呢?而且老女乃女乃對他的婚姻論調,顯然比問明天的事還興趣。他不大能理解為什麼,是否可以想成老女乃女乃非常放心他呢?只能暫時這麼想了。
「你這是做什麼?」唐允騰傻了眼。
回到公寓後,在大門口看到朱婉明開來她的喜美車,後座裝了行李與禮物,顯然等他好一會了。
朱婉明一身的輕便俐落。
「今晚我打電話到台中問候伯母,伯母說現在有很多水果可以摘,邀我明天與你一同回去。我已經有三年沒去台中了呢!」大學時,寒暑假她常自助旅行到台中,常借住唐家。雖然三年沒去,可是她常打電話,寄卡片問候,成功地得到唐母的喜愛,有意讓唐允騰娶她做媳婦。她今晚要住他這里,明天好一同回去。
「擠一擠吧,我知道你客廳的沙發很舒服。」她知道唐允騰不會讓她睡沙發。
「男女授受不親。小朱,我們是朋友,但是規矩還是要有,不能逾越的界限仍然要堅守。」唐允騰不會讓她住下來的,他也不想讓她一起下台中,她那種說話不留情的態度,會嚇壞希泰。
朱婉明對他笑了笑,仍自己提下行李。
「少來了,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你知我知,今晚不會有什麼事發生。不相干的人愛在那邊造謠生非,我們無須在意,不是嗎?何況我行李都來了,舍得將我掃地出門呀?太殘忍了吧!」她知道他總會被她說動,不能拒絕太久。
可是她這回料錯了。
「我是說真的,小朱。你能開車來,當然也能開回去。」
「可是我明天可以載你下去呀!」她道。
「我會自己搭火車,而且,我還有伴。」他想不出有什麼好理由可以阻止她下台中;可是他至少可以選擇不與她同路。
「誰?」她警覺地問。他向來沒有較親近的朋友沒有親近到足以讓他邀請回家的朋友。
當初她能去,還是自己要求的。在她印象中,他從未邀請任何人到他家過,難道這次又有人利用他不善拒絕的心而加以要求?是男?是女?
「我的學生。」他從沒想過,原來朱婉明對他的生活起居管那麼多。
是那個又笨、又無知的千金小姐?莫非黃秀文那種事件又重演了?那他怎麼沒避開?還要帶她到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