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希安眯著眼瞄他,只想防患未然地在他該吃的藥中摻一些老鼠藥毒死他,省得遺害人問;不過,繼而一想,他們楊家一門豈會沒眼光到這種地步,挑上這一只孔雀當伴侶?當朋友都賺多余!有了這一層篤定,希安放棄了毒死他約念頭。若周約瑟知道在楊希安的一轉念間他險些向鬼門關報到,不知會做何感想? 可怕的女人! 她是個特立獨行的女孩,一般人不能用常理來推斷。而她甚至不知道剛才見希康與周約瑟相處融洽而產生的不適感就是為嫉妒。頑皮的邱比特早已惡作劇地射出了情箭,兩個八竿子打不到一船的男女竟然被設計成一對。唉……看來另一場愛情喜劇已悄悄展開……。
位于台北市郊,高級別墅在青山疊翠間一一林立。好山、好水、好空氣,盡在眼底。
楊家別墅藍頂白牆在陽光下特別醒目,低低的鏤花黑色鐵門由外可窺內,與其他密閉高聳的圍牆不同。入目盡是一大片草地,沒花沒樹,非常簡單。
門口台階上,坐著一個美麗純真的少女,長發及腰,自然卷,很柔軟地順著微風吹拂著。秋末的午後,感覺十分寫意。少女柳眉大眼,白皙無瑕的面孔上,就見泛著粉紅健康顏色的雙頰與兩片無需唇膏妝點便有美麗色澤的櫻唇相輝映。這麼一個清涼寧??的午後,所有一切都該是淡中夾詩意,緊蹙眉頭就不該了。少女膝上放著一本厚厚的企管專書,精致無瑕的俏臉上愁雲滿怖,眉梢深鎖。
她叫楊希泰,楊家四姊妹中的麼女,被綁架過一次。大學聯考只有兩天,她卻丟了三次準考證。從小到大,她命好得天天有司機接送上下學,因為讓她搭公車、走路、坐計程車絕對回不了家。她從來不在外面吃東西,因為每次吃完要付錢時,一定找不到錢——不是去了,就是找錯囗袋。
最嚴重的是,她今年已經二十一歲了,大學文憑卻似無望,更糟的話,就只有請她回家吃自己了。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看手上的書︰可是她覺得那一大串文字好像一個個飛出來繞著她玩,讓她頭昏眼花。猛然闔上書本,才得以松了口氣;卻又無限悲哀。或許她真的是一個白痴,她想。
突然,從公車上走下來的人影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睜大眼開心地跳了起來。
「二姊!二姊!你回來了!」
她跑過去。楊希安連忙丟下行李跑了過來,及時抱住希泰,搶救成功。希泰跑起來總是前腳絆到後腳。說來好笑,她正巧也是個運動白痴,這點加在她已經是難以勝數的缺點上無疑是雪上加霜。
顯然希泰是被悶壞了,才會這麼熱情地奔向她。姊妹們各自有事做,很少回家;母親是個繪畫迷,關在畫室三天三夜也無所謂;老女乃女乃見著人總要來一次疲勞轟炸,沒有人能幸免——誰敢接近?!
楊希安嘆口氣,重復她常說的話︰「就剩這張臉可以見人了,你不小心保護好,真想當老姑婆呀,小傻瓜。」
希泰嬌憨地露出天使一般的笑容,摟著希安道︰「怎麼想回來呀?是不是太久沒听女乃女乃罵人了,想回來過過癮呀?真體貼哦……」兩人走入屋子中。
「女乃女乃呢?」希安問。
希泰下巴朝樓梯囗點了下。
「在書房,早上姊夫送來明年度的公司計畫表。女乃女乃是掛名董事長,當然要看一下。」
「史威走了?」
「嗯,他說要回去陪大姊。」
希安往樓上逕自走去。
「他的確該擔心。大姊那性子,搞不好隨時都會發生意外。她能平安懷胎到現在,史威功不可沒。」
希泰也跟著走入她房間,整個人陷進懶骨頭,撐著小下巴,眼中滿是欣羨地看著希安。
「姊,在外面住很棒吧?」
「是呀!少了個老太婆羅嗦。」這不是希安的回答,聲音來自敞開的門囗。一個年近七旬,滿頭銀絲,身材嬌小的老婦人——楊家的鐵娘子,老太夫人是也。老太夫人一臉嚴肅,緩緩走了進來,目光凌厲地盯著希泰叫道︰「還不快去念書!明天的補考不會因為希安回來就延期。」
楊希泰一溜煙地跑了。
老太太坐在床沿,仔細看著四個多月未見的二孫女,心中無限感慨。她真的從沒怪過媳婦沒能生個孫子給她抱抱。這四個孫女的成長過程可以匯成笑話全集出書。對這四個小丫頭實在又愛又氣。活像錢會砸死人似的,一個個不願接掌大把事業。要不是當初和兒子共同預定了史威這一枚勝棋,今天楊氏企業會陷入什麼慘況實不敢想像。一個個都跟她玩躲貓貓的游戲,還得讓她絞盡腦汁和她們周旋、斗智。真是青出于藍,都成小狐狸了。希安是第一個以出走明白暗示不接受產業的叛逆者。好!沒關系,反正她有史威,不怕。唉,公司沒事,家中卻有事。她自知四個孫女是各有特色,有美麗、有智慧、有純淨、有特別;可是為什麼會乏人問津?
參加每一個名流酒會,就是沒有人來對她提親。她知道,別人把四個丫頭封為「楊家四怪」,而以希女為最……。她真是天生的勞碌命,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將剩下的這三個來個清倉大拍賣,反正她對那些富家公子哥兒、名流商賈也看不對眼。不來追求倒是省了麻煩。
「是不是有對象了?不要忘了你已經二十五歲了。」她淡淡地說著。
「目前沒有。倒是希泰,行情正梢。」希安一邊掛衣服,一邊回答得漫不經心「我才不擔心她!我擔心的是你。」老太太瞪著希安看。因為這會兒掛完衣服的楊家二小姐正坐在椅子上,雙腿抬在書桌上,大囗啃著隻果吃。
「楊希安!」女乃女乃的口氣是山雨欲來。
「嗯——?」她處變不驚,??習慣了。
老太太手杖跟隨而到。她俐落地放下雙腿自保,就見逼近的老女乃女乃俯身逼視她。
「你給我馬上找個人嫁了!」
「目前沒這打算。」她笑了笑。
「我有的是辦法,少來跟我演拖刀計。我明天就去登報!在征婚那一欄登著︰凡有善心人士,欲娶楊希安者,不僅是積陰德,更是勇于犧牲。為了酬謝他,願以一分公司做為精神補償。」老女乃女乃一臉狡黠。
卻見楊希安揮揮手道︰「少來了,女乃女乃。這種丟臉事一傳開,我是無所謂,受不了的恐怕是你;將來參加宴會可能要考慮掛一副面具遮羞。而這個笑話會在社交圈流傳久遠,歷久彌新。」
現在的小孩不好騙了!唉!
「你要氣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女乃女乃,想開一點,我才二十五歲。何況希平也快給您抱孫子了,對我那麼著急做什麼?會夭壽的!」
老女乃女乃不甘願道︰「算命的說你今年紅鸞星動,現在秋天都過一半了,動個鬼!你這副德行,會紅鸞星動就奇怪了。現在我也只是念念;但,到了二十七歲,你要是還沒有辦法交一個男朋友,帶回來給我看的話,別懷疑,就算會給外人笑話,我還是會那麼做。」
念人是一項藝術︰念太久,會招致反彈與轉身而去的下場;適度的感嘆,顯示出老態龍鐘的悲哀,則會使被念的人于心不忍,進而心懷愧疚。于是老女乃女乃說了最後一句︰「你好好想一想。」說完便轉身走出去。
看著老女乃女乃的背影,楊希安心中不期然地浮上周約瑟的影子、他那張玩世不恭的面孔、喜愛身處脂粉陣中的風流。起先與她水火不容,可是後來他變得好奇怪,一直惹她開口,即使是問一些白痴也不屑一問的問題——話說回來,好脾氣是他唯一的優點。這次可以休假還真是拜他所賜。等地休完一星期回去,他大概也出院了吧!她會記得他的。活了二十五年,還沒有一個異性面孔可以清晰浮現腦海中,他是第一個。這得從住院這兩星期來他所闖的豐功偉業來細數。他百分之百不是一個好病人;一旦能下床行走,立刻成天跑兒童復健室,教小孩打橋牌,教小孩對每一個經過的女護士吹著式的囗哨,弄得她們芳心大亂。其中,最嚴重的一件事就是,他竟然率眾茌醫院好不容易種植成功的韓國草皮上烤肉,險些釀成火災。這麼一個危險人物,醫院再也管不著他是不是名人,逐客令照樣下來。想不到那男人臉皮厚得很,死賴著不走,甚至還說要住到明年秋天。還是院長說好說歹,費盡唇舌跟他討價還價之下,周約瑟才終于決定三天後走人。院長感激涕零下,奉還一半費用不過燒掉的那片草皮使周約瑟破費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