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出聲,既然大師兄說了要先掩護他老婆——四師姐逃,大家也只好依從,但除了四師姐和水漾兒之外,其他人心里都很不滿。
照理說,應該先掩護八師弟和小師妹逃走才對,他們最小,師兄姐們本來就應該特別照顧他們的,而且他倆逃走的機率,比起武功最差又懷著身孕的四師姐要來得高,將來能夠避開追殺的機會也比較大。
然而,為了保護自己的老婆和骨肉,這一路逃來,大師兄的私心愈來愈明顯,在這最後一刻里,他還是沒辦法做出正確的抉擇。
但他是大師兄,師父說過,大家都得听從大師兄的,所以,他們也只好听了。
可是,即使大家真打算要拚了命掩護四師姐逃走,結果,他們根本掩護不了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內……
「你們還是束手就擒吧!」擎天幫香主大刺刺地道。
「束手就擒,你們就會放我們一條生路嗎?」
「不可能!」
「那我們寧願搏一搏!」
「不肯?好吧,那也不過是多費點功夫而已。兄弟們,上!」
一聲令下,那數十人就一窩蜂擁了上來,沒一會兒時間,除了被保護在圈中的四師姐之外,其他人身上都掛了彩。
而且,像他們圍成這樣一個自衛的圈陣,原本就是要相互掩護才能夠發揮作用的,但大師兄卻只顧保護自己的老婆,師弟妹們有危險都裝作沒看見,于是師弟妹們也只能自己靠自己,結果不知不覺間就漸漸月兌離了圈陣,而大師兄卻還在那邊憤怒的跳腳。
「回來,快回來,保護你們四師姐,保護你們四師姐啊!」
請問怎麼保護?
人那麼多,眼前一片刀光劍影,他們早已捉襟見肘,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了,還能保護誰?
就像水漾兒,小蠻刀大發神威,要得是虎虎生風,還真砍倒了不少人,可是包圍她的人實在太多了,很快的,她撐不下去了,一個沒留神,小蠻刀才剛格開一把大刀,另一把刀已然當頭劈下來了,而她根本來不及回刀……
她並沒有嚇得尖叫或閉上眼,反而傻愣愣的看著那把刀劈下來,凜凜寒氣撲面而至,眼看就要劈上她的臉了,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當兒,突覺腰間一緊,整個人呼一下像顆陀螺似的旋飛起來,險險的避過那把刀,又橫越過那票猶在殺個你死我活的人群之後,方才飄然落地。
下意識她先往下看,原來是一條有力的健臂牢牢地鎖緊了她的腰,再下一個動作往上看,霎時吃驚的睜圓了眼。
「是你!」她驚呼。
那個及時拯救了她的人——藺殤羽並沒有做任何回應,只是俯眸冷淡的注視著她。
水漾兒張嘴想再說什麼,卻又沒說出來,只是直眼瞪他,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什麼也沒在看,而是在思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晌後,才突然哇的一聲撲進他懷里,兩手揪緊了他的衣襟,俏臉兒埋在他胸膛上嚎啕大哭。
「嗚嗚嗚,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近半年來,跟著八位師兄姐們又躲又逃,不是沒跟人家拚死拚活拚斗過,也不是沒受過傷流過血,但直到適才那一刻里,她才真正體驗到何謂生死一瞬間,眼睜睜看著死神逼近,卻無力做任何抵抗……
好可怕,好可怕,她差點死了,差點死了呢!
見她埋在他懷里哭得淒慘無比,渾身顫抖個不停,像一只剛從河水里被救起來的溺水小貓咪,好不可憐,藺殤羽的表情並沒有任何變化,一派無動于衷,只是隨手揮了一下衣袖……
糟了!
哭了一會兒後,水漾兒才想到師兄姐們,慌忙止住哭泣,轉頭看,「快,救我師兄他們,他們……呃!」噎了一下沒聲音了。
她她她……有哭這麼久嗎?
前一刻還熱熱鬧鬧、轟轟烈烈的場面,眼下卻只剩下一片令人心寒的死寂,望眼看去,遍地淨是層層疊疊的死尸,瀝瀝灘灘血流成河,連空氣中都充滿了濃濃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兒,嗆得人連呼吸都不太順暢,遠處間或傳來幾聲野狗的哀鳴,更添幾許淒涼晦迷的氛邪。
現場,除了她的八位師兄姐,四個神態恭謹的立于藺殤羽身後的男人之外,擎天幫的人全躺平在地上了。
「哇,你對殺人真的很有一手耶!」
她並不同情那些死人,這些日子來,他們九斷兄弟姐妹像過街老鼠一樣被他們追殺,剛剛那一瞬間,她也真的差點被殺死了,他們做錯了什麼?
沒有,他們什麼也沒做。
只因為師父不肯助紂為虐,他們就殺了師父,還要追殺他們,好,好,既然有膽子殺人,就該有被人家殺的準備,更何況現在不殺他們,將來他們不知道還要殺多少無辜的人,所以現在殺了他們,也算是做好事。
「不是我殺的。」
「耶?那是誰殺的?」
藺殤羽沒有回答,卻見他身後那四個男人齊齊對著她頷首示意,水漾兒正想向他們道謝,大師兄已不耐煩地搶先問過來。
「小師妹,他是誰?」大師兄狐疑地問。「你又怎麼……怎麼……」
怎麼?
什麼怎麼?
水漾兒困惑地回頭,旋即驚叫一聲往後跳,俏臉兒漲得通紅,終于注意到自己正埋在人家懷里,還揪著人家的衣襟不放呢!
「對不起,對不……」忽又頓住,一腳再蹦上前,慌慌張張掏出手絹兒來拚命擦拭。「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嗚嗚嗚,好丟臉喔,她竟然哭得人家胸前濕淋淋一大片。
不曉得有沒有沾上鼻涕?
藺殤羽俯下眸子,冷冽的丹鳳眼在她面黃肌瘦的臉上溜了一圈。「你,很久沒吃飽了?」
「咦?」水漾兒驚訝的怔了怔。「你怎麼知道?」
他沒有回答她,兩手往後背,逕自對身後的人下命令。
「去,找食物,愈多愈好!」
「是,少爺。」
上官老三、老四疾快地飛身離去,上官老大、老二依舊靜立于藺殤羽身後,等待下一個命令。
「去找個干淨的地方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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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血腥的殺戮現場,一條清澈蜿蜒的溪流旁,彼此相互包扎好傷口之後,水漾兒九個師兄弟姐妹們就開始狼吞虎咽,一只野豬、六只山雞、二十幾條魚,烤得香味四溢,還有十幾塊鍋餅、十幾顆饅頭,全都快被干光了。
這些日子來,他們到處逃、四處躲,起初都往山區里跑,不但容易躲藏,而且到處都有獵物可吃,花不上半文錢。
但半個多月後,當大師兄察覺到四師姐懷了身孕,就開始擔心四師姐會因為太辛苦而小產,于是罔顱大家的安全,決定不再跑山區,總是非得讓四師姐舒舒服服的睡客棧,上飯鋪子點菜用膳不可,這麼一來,花費就大了,不到三、四月,師父留給他們的銀兩就差不多快用光了。
因此,近一、兩個月,大家不得不省吃儉用,除了四師姐,其他人都只能勉強分到吃個半飽的量。
水漾兒就更別提了,別人半飽的分量,吃進她肚子里就只是幾粒米的量而已,就算除了大師兄和四師姐以外,其他師兄姐們都把自己的份分一半給她,她的肚子也還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因此,她隨時都處于嚴重的饑餓狀態當中,有時候餓得連樹皮、草皮都想扒來啃一啃了。
為什麼她不是牛呢?
「還要嗎?」
「要要要!再……再三只雞,幾條魚!」水漾兒吃得滿臉、滿手都油膩膩的,含糊不清地說。
不待吩咐,上官老三就自動自發的轉身離開,捉雞去,上官老四則負責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