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是想……」
「對,他會找幾個有資格的女人讓我挑,做小老婆。」
「嗯嗯,我明白了。」她輕應,繼續為他套上長著和服。「那大姊夫呢?他為什麼叫琉璃子來套你的話,他知道爸爸的計劃了嗎?」
康橋淡淡一哂。「不,他還不清楚,不過已經有所警覺了。」
「他察覺到多少了?」
「原本,依照跟我老媽的約定,老爸對我是十分放任的,從來不過問我的事,只要求我每年到日本來探望他兩回,但從四年前開始,老爸不但頻頻以健康為由召喚我到日本來看他,還暗示說希望我留在日本並加入住吉會,大姊夫以為老爸想收我為義子……」
「義子?但你……」
「沒錯,我是老爸的親生兒子,大家都知道,但我也只是他的私生子,他並沒有認領我,我沒有入他的戶籍,也跟他不同姓,甚至沒有日本國籍。」康橋指出事實。「極道男人認自己的私生子為義子,這並不罕見。」
「我懂了,」鄺求安恍然頓悟。「大姊夫多半是以為爸爸想認你為義子,將來爸爸過世或引退之後,直接由你來繼任組長的位置,所以才會積極為你部署,以便將來有能力和他競爭?」
「正是如此。」
「可是……」表情又轉困惑。「像大姊夫所以為的那樣做不是簡單多了嗎?爸爸為何還要繞個大圈子?」
「因為老爸是上萬個組員的組長,他的所作所為必須令人心服口服,不能單憑一己之私,否則必然會引起組員的反彈。」康橋耐心的解釋。「長久以來,組員們都認定大姊夫就是未來的組長,沒有任何理由,老爸也無法擅自做變更,只好繞個圈子改變最後的結果。」
「原來如此。」鄺求安點點頭表示了解了。「那你為何不直接告訴大姊夫,表明你對組長的位置一點興趣都沒有呢?」
「這就是我最大的困擾,」康橋苦笑。「我不能說。」
「咦?這又是為什麼?」鄺求安不解地停下手上的工作。
「老實說,如果我願意听從老爸的安排的話,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大姊夫也不能對我怎樣,他要是敢動我,人家頭一個就會懷疑到他身上,到時別說是組長的寶座,恐怕他連老命都保不住了,他可沒有那麼蠢,但是……」康橋咧咧嘴。
「我完全沒有那種意願,這麼一來,問題就復雜了……」
「多復雜?」
康橋很夸張的嘆了口氣。「這全都要怪我老爸,他身體太健康了,明明都是七十二歲的老頭子一枚了,還能夠去跟人家賽跑得第一名,要他再活個一、二十年大概也不會太困難……」
「請等一下,康橋,」柳眉輕顰,鄺求安用責備的眼神往上啾他。「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你的親生爸爸,他老人家身體健康,你應該高興才對,怎麼可以……」
「所以,問題就來了,」彷佛沒听見鄺求安的斥責似的,康橋自顧自繼續說他自己的。「既然他還這麼健康,就有時間再培植另一個組長繼任者,譬如老爸另一個小老婆的女兒!三姊的兒子,雖然他父親去世了,但三姊夫在生前也是住吉會的高級干部,論資格來講也是沒問題的,只是他稍微年輕了一點,才十五歲……」
鄺求安話說一半的嘴張著,闔不上了。
「不過既然我父親還健康得很,這點就不算什麼大問題了,我不干,就培植那小子來干吧!」康橋說得眉飛色舞。
「可……可是你外甥願意嗎?」鄺求安月兌口問。
她的問題一出口,刷一下,康橋先前的眉飛色舞就好像假的一樣瞬間消失了,他一點表情也沒有的低眸望著她。
閑那不是重點。「
「不是?」鄺求安疑惑地喃喃重復。
「不是,重點在于……」康橋慢條斯理地說。「你以為大姊夫會很高興在我之後,又出現另一個人威脅到他的組長寶座嗎?不,他當然不會高興,所以,一旦我明言對繼任組長沒興趣,大姊夫就只好立刻動手除去老爸,這時候就不會有人懷疑到他了,因為我已經表明不願繼任組長,而老爸也還沒開始培植我那小外甥,表面上看來,沒有任何人威脅到他的組長寶座,也就沒有人會懷疑到他頭上去……」
鄺求安驚喘,一臉恐慌,「那那那……那你絕不能說!」又開始結巴了。
康橋沒吭聲,可是他的表情卻已經回答她了︰所以啦,我不能說!
鄺求安呆了片刻,忽又垂下頭去繼續替他縛上角帶。「爸爸沒有考慮過直接去問大姊夫,當年為何要害死大哥嗎?或許,是誤會……」
「不是誤會!」康橋斬釘截鐵地說。
「你確定?」
「十分確定。」
手上停了一下,又繼續,「那麼,原因呢?」鄺求安再問,仍然低垂著腦袋。
「完全不知。」
「沒去問過?」
「怎麼問?直接挑明了問,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康橋反問。「那我保證,哪天問,住吉會就會在哪天一分為二鬧內斗,而一直虎視耽耽的山口組就等著住吉會內斗完畢,他就可以來個黃雀在後,一口吞掉住吉會了!」
兩手抖了抖,「那……那……」鄺求安依舊深垂著蜂首。「問大姊?」
「你以為大姊會知道,卻任由大姊夫殺害她的親大哥?」
「她……也許是事後才知道的。」
康橋深深嘆了口氣,扶起她的下顎,兩人四目相對。「听說大哥去世時,大姊和二姊都哭得昏過去了,之後,只要有人在她們面前提起大哥,她們就會歇斯底里的哭個不停,久而久之,就再也沒有人敢在她們面前提起大哥了。」
鄺求安的表情轉為同情。「她們和大哥的感情這麼好?」
「非常好,听說在大姊、二姊未婚前,他們三兄妹幾乎是形影不離的。」放開扶住她下巴的手,他說。「畢竟他們三個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不像我和三姊,跟他們是同父異母,又不在一起長大,連見面的機會也不多,感情距離就像天與地那麼遙遠,事實上,到目前為止,我連一次也沒叫過她們大姊、二姊呢!」
對那種幾乎像是陌生人,年齡又差了一輩的姊姊,叫不出口也不奇怪吧!
鄺求安又低下頭,繼續為他綁縛角帶。「那麼你又打算如何?」
康橋裝了個滑稽的鬼臉。「老實說,我也還不知道,暫時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喔。」
「還有什麼疑問嗎?」
「沒有了。」
于是,他沒聲音了,靜靜地俯眸看她為他縛角帶;而她也不再吭聲,直到一切穿戴妥當。
「好,可以了。」她退後兩步,仔細打量他身上還有什麼地方沒弄好的。
而康橋也馬上就听出她的雙關語,她說的「好,可以了」,表面上是說他的和服穿好了,但另一層意義則是在暗示她已經了解所有的狀況,並準備好可以應付即將面臨的任何難關了。
他笑了。
「那我們走吧!」
就知道她不會讓他失望。
一般來講,相親宴應該是一男對一女,最多再加上雙方的家長或介紹人,而且閑雜人等多半在中途就會找一些奇奇怪怪的借口蹺頭,這才是正常的相親。
所以,此時此刻這場「盛況空前」的餐宴,實在不像是相親宴,但它偏偏就是相親宴,就算餐宴主人說這是接風宴,但骨子里,它明明就是相親宴,參與餐宴的每個人心里都清楚得很。不是才怪!
在這寬敞的和室貴賓房內,七十多歲的老人家端端正正的坐在主位上,右手邊是康橋和鄺求安,左手邊則是四位從十六歲到二十二歲不等的女孩子,而靠近門邊也端端正正的坐著四位女孩子們的父親,此際,他們正在輪流介紹他們的女兒的年歲與出身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