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茜抽了口氣,驚駭地捂住差點失聲叫出來的嘴。
「兩年後,楊頵和石翰就出現在我身邊,我不知道爸爸是從哪里找到他們的,只知道他們會用生命來保護我,對我徹底忠心耿耿。」聿希人徐緩地道。「由于我從小身體就不太好,三天兩頭生病,爸爸又特別要楊頵去上護理課程,以便照顧我的身體;至于石翰,他懂得更多,有機會的話,你會見識到的。」
必茜頷首,然後,腦袋又歪了。「那麼,上午你和聿爺爺談過之後,決定要做什麼了嗎?」
聿希人露出苦澀的笑。「我想做的事很多,不過現在能做的只有一項……」
「哪一項?」
「雖然我是在希臘出生的,但爺爺是台灣人,媽媽也是台灣人,我有四分之三的血統是屬于台灣人的,也曾經在台灣住餅七年,所以這里也應該算是我的家鄉,可是我對這塊土地卻一點也不熟,因此我想用剩下的時間好好認識一下這塊家鄉的上地……」
「最重要的是……」深思的目光凝注在聿希人臉上,關茜慢條斯理地接著說下去。「你不想讓關心你的人眼睜睜看著你的病情一日日惡化而束手無策,他們會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痛恨自己幫不了你,你不希望他們承受那種痛苦的煎熬,只好遠離他們。」
「你真了解我。」聿希人嘆氣。
「你好溫柔。」關茜低喃,心口又開始抽痛了,一陣又一陣,好痛!
「那也是為我自己,」聿希人不太同意她的說法,其實,他也是自私的。「要他們為我承受沒必要的痛苦,我死了也不安心。」
沒必要?
為什麼他就不能多為自己想想,只剩下半年生命了,他可以更自私、更任性一點呀!
「那你爺爺呢?他能了解嗎?」
「可以。」
「那就好。」
聿希人忽然握住必茜的手。「你能夠陪著我嗎?」
望進他溫柔沉郁的眸子,其中盈滿無盡的懇求,剎那間,她的心不僅劇烈的抽痛著,更添一股奇異的悸動、莫名的情愫。
那悸動並不陌生,他們認識不到一個月就開始了,但此刻特別強烈。
那情愫,她也很熟悉,幾乎每次跟他見面時就會感受到,但此刻格外深沉。
她不明白那究竟是什麼,也不知那是由何而來、因何而來,只知道這種不明的悸動、沒來由的情愫,此刻深深刺痛了她的靈魂。
然後,她听到自己的回答。
「我會陪你到最後一刻的。」
「謝謝你。」聿希人很顯然的松了一口氣,「老實說,自從得知……」嘴角無奈的勾了一下。「之後,我的心情就一直十分紊亂、低落,唯一想到的是不能讓爺爺太傷心,其他的完全沒辦法思考,不,我根本不敢去思考,我……拒絕做任何思考。可是……」
幽邃的眸子深深凝住她。「不知為何,有你陪著,我似乎就此較就能夠平靜的面對死亡,也才能夠考慮到其他問題……」
因為他需要的是有人能夠幫助他找到平靜,而不是陪他一起痛苦。
而她,總是能夠讓他忘卻自身的痛苦,她以為是他有耐性傾听她的苦水,其實每一回見面,只要她一開口,他就會情不自禁地陶醉在她生氣蓬勃的語聲中,貪婪的分享她那精采又豐富的人生,意圖「竊取」她的人生經驗來豐富他自己的生命,那麼,或許他就不會那麼遺憾自己的生命太短暫了。
他的生命實在太順暢了,除了親人過世與疾病之外,毫無波折挫折可言,根本就是一場枯燥乏味的人生,用她的話來講,就是︰一整個悶啊!
相反的,無論多麼辛苦、多麼艱困,她總是活得那麼起勁,比任何人都活力充沛的走在命運的道路上,從來不認輸,再多的坎坷挫折都看不進她眼里,一心披荊斬棘編織出一片亮麗的人生。
她的生命才是「活」的,她的生命力比誰都強悍,她牢牢地掌握住了自己的命運,以最積極的態度創造自己的人生,就是這一點讓他動情、使他傾心,直至深刻而不可自拔。
可是,他卻只能將這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心動深深埋藏在心底,因為……
他沒有將來了!
「我真的很需要你。」他只有現在,只能把握住現在,剩下的生命,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我了解。」不,她一點也不了解,但她必須這麼說,也只能這麼說。「我會陪著你的,」努力壓抑著愈來愈難以控制的情緒,她更堅定地許下諾言。「一直到最後一刻!」
再次得到承諾,聿希人唇上泛現安心的微笑。「謝謝你,真的。」
「不客氣。」連續好幾下深呼吸後,關茜終于恢復冷靜。「什麼時候出發?」
「爺爺說他要從國外進口一部方便我旅行的車子,需要一點時間,所以,兩個星期後吧,大概六月初就可以上路了。」
也對,想要好好看看這片土地,最好自己開車,隨時都可以停下來。
「那正好,醫院里我也必須交代一下。」她開始思索有哪些事必須優先處理。
「……你真的是醫生?」
必茜馬上丟過去兩顆又白又圓的龍眼,兩手也跟著掐過去。
「你•還•在•懷•疑?」
聿希人立刻舉雙手投降。「不不不,我不敢,不敢!」
必茜噗哧笑了,「最好不敢!」收回掐人的手。「要懷疑,也請懷疑在心里,謝謝。」
聿希人也跟著笑了。「你要到醫院去嗎?」
「廢話,不然我怎麼交代!」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我會很忙,沒空招呼你喔,只要你不怕無聊的話,隨便你。」
「不會,不會,我……」
艷紅的夕陽下,初夏的微風徐徐吹拂,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直到佣人來通知他們用晚餐。
只剩下……不到半年時間……
第五章
砰!
包鐵的拳頭看準目標直接轟下去,差點把院長那張大型原木辦公桌改造成兩張小書桌,「老處女」關茜又在飆火了。
「你敢給我暫停看看!」
龐東啟滿不在乎地撇開臉。「你不在就沒有人幫那些貧戶看診啊!」
「我不在也是因為你調我到聿家去的呀!」關茜暴吼。「那你就應該找人替我的班啊!」
「有啊,星期一到星期五,都有;星期六,沒有!」
「為什麼?」
「星期六的貧戶看診的醫生是義務性的,醫院沒有找人替你代班的預算。」
沒•有•預•算?
超高等級的收費標準,醫院都快賺翻了,竟敢給她這樣說!
必茜氣得差點爬到辦公桌上,把另一拳K到辦公桌後那只豬頭腦袋上,不過,為免星期六的貧診被報復性地撤銷,她硬吞下那口氣,拳頭飛彈的攻擊目標轉了一圈後又回到辦公桌上。
「你這只豬頭……」
「不然你出代班費,我可以幫你找人代班。」
「好,我……」
「我來出吧!」
雖是在門外等候,門也是關上的,但關茜的吼聲實在太驚人了,幾乎可以從地球直接傳到月球上去,聿希人想不听到都不行。
「咦咦!聿少爺,您怎會來這里?」龐東啟立刻捧著狗腿的笑臉迎上前去。
「你好,龐院長,我陪茜茜來的。」聿希人溫和一笑。「星期六的貧診只有茜茜一個人嗎?」
茜茜?
龐東啟狐疑地瞥一下關茜。「呃,是只有她一個。」
「那麼,麻煩你找人來代她的班,另外再多找兩位,一切費用由聿家負責,我會通知爺爺這件事。」
「是是是,既然是聿少爺的交代,當然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