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袖,你真的不會後悔?」
「不會!」
「但是……」金日俯眼十分嚴肅的盯住她。「你永遠不能再回來了!」
「你呢?」翠袖反問。
「我也不能。」
「那我就不用再回來了。」
「你會想念家人的。」金日提醒她,她是最顧念家人的。
「我當然會,」翠袖很爽快的承認。「但舞袖和青楓也有個兒子了,袁家已有後,我知道額娘也會幫我照看我爹娘,所以我不必再為娘家擔心了,況且……」
她勇敢的笑了一下。「我已經痛痛快快的哭過了,從現在開始,我不哭了,我會忍耐,有一天我會習慣,然後就沒事了。你也知道,姑娘家一旦嫁出門,如果路途太遠,也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回娘家,這是女人家注定的命運,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你也會很辛苦。」金日再警告她。
「我們都會很辛苦,」一句話就把所有人全拉下水。「但我也說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辛苦也是甜的,我喜歡這種辛苦。」
「真不後侮?」
「絕不!」
金日嘆息,環臂圈住她,「謝謝。」他呢喃著傾身吻了她一下,而後轉身,面對那四個誓死跟隨的奴婢侍衛,「鐵保、何倫泰、香萍、香月,」他一個個點名過去。「你們確定要隨我去?」
「是,爺!」同聲一致。
「不後悔?」
「不後悔!」異口同辭。
「何倫泰,我們再也不能回來了,你阿瑪呢?」金日盯住何倫泰問。
「爺,奴才有弟弟,」何倫泰十分平靜地說。「阿瑪也說奴才應該跟著爺。」
金日點點頭,轉向鐵保。「你阿瑪呢?」
「爺,奴才也有弟弟,」鐵保更是一派無所謂。「阿瑪也說倘若奴才不跟著爺,他會親手打斷奴才的兩條腿、一雙胳臂,再扭掉奴才的腦袋!」
金日呆了呆,「哇,塔布有那麼狠?」驚嘆,再望向香萍。「香萍,你……」
「爺,老實說,原本奴婢是很猶豫的,」香萍坦承道。「但胡大夫告訴我,說那位很靈的算命先生預言奴婢跟爺您去會比留在這兒好上一百倍,所以奴婢就決定要跟爺您去了。」
金日失笑,「那我就不用再多說了。」目光移向旁邊。「香月,你呢?」
香月沒回話,只紅著臉偷偷覷了一下何倫泰,旋即羞赧的垂下腦袋,金日頓時恍悟。
「好好好,你也沒問題。」
「本來就沒人有問題的嘛!」有人在他後面小聲咕噥。
金日回眸,後面的人吐了一下舌頭,天南地北到處看——不是她,他搖搖頭,再問最後一次,「真不後侮?」
「不後悔!」沒有一絲遲疑。
金日綻開欣慰的笑。「何倫泰,大箱行李呢?」
「回爺,已先送上船了。」
「鐵保,什麼時辰開船?」
「不到一個時辰了,爺。」
「好,那咱們走吧!」語畢,率先定出門。
後面幾個人抱孩子的抱孩子,拎包袱的拎包袱,緊跟出去,沒有人猶豫,沒有人後悔,所有人都早已下定了決心。
這是最後一步了!
遠遠的,金日便瞧見文天豪提著行李在光孝寺門前等他,模樣很悠閑,看樣子也沒有等多久。
「在等我?」
「當然,等你十多年了,金公子。」
金日莞爾,「好,那走吧!」轉身要走。
「請稍候,金公子!」文天豪硬拉住他的腳步。
金日困惑的回頭。「候什麼?」
文天豪唇畔噙著一抹神秘的笑。「倘若還有時問的話,金公子不妨寫封信函給令尊。」
「寫信給我阿瑪?」金日錯愕的覆述道。「寫什麼?」
「寫……」
寫什麼文天豪是湊在金日的耳邊說的,只見金日愈听愈是駭異,最後還震驚的大叫起來。
「你在說啥玄天二地的?」
「我說的是實話,金公子。你要不信就算了。」文天豪無所謂地道。「還有,這件事最好不要讓令堂知道。」
「為何?」
「這件事得順其自然。」
「自然?」金日嘲諷地撇了一下嘴角。「這整件事本就不自然,你還想要求誰自然?」
文天豪哈哈笑。「對我而言,再自然不過了!」
金日翻了翻白眼,「算了,總是已走到這地步了,還能說什麼?好了,走吧,時間不多了,還得寫信托人送回京呢!」
說到這里,他看一下來路,再望向文天豪,眼底忽地浮現一抹頑皮的神色。
「我想……」他嘿嘿一笑,握住文天豪的手臂。「還是我帶你走比較快吧!」
聲落,兩人已如鵬鳥鷺鷹般凌空飛起,在文天豪的失聲驚叫中有如閃電般射向遠處,遙遙的,繼續傳來文天豪的驚叫。
「金公子,這個才叫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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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嗚著笛聲,遠行了。
金日幾人在船舷邊靠成一排,緊盯住愈來愈遠去的陸地,目光中充滿眷戀與哀傷。
雖然已下定決心,終究是舍不得呀!
突然,有人拍拍金日的肩,他回頭,是文天豪,令人吃驚的是,文天豪竟已剪斷發辮,而且還把剪刀遞給他。
「你必須剪斷過去的一切!」
剪斷過去的一切?
金日瞪住剪刀好半天,霍然搶過剪刀來,喀嚓一下剪掉自己的發辮,又盯住躺在手掌上的發辮好半晌之後,又是一個毫無預警的動作,他猛然回身揚手將發辮丟入大海。
斷了,過去的一切都斷了,他再也不能回頭了!
終曲
西元1757年,一艘大型商船緩緩通過直布羅陀海峽,駛入陽光燦爛的地中海,它的目的地是西班牙的瓦倫西亞。
而在瓦倫西亞的臨海港口,也正有一對難掩心焦之色的夫妻引頸翹望,夾雜在混亂的人群中,他們格外引人注目,因為他們不是西班牙人,是東方人,一對二十六、七歲的東方夫妻。
而且他們一看就是那種典型的大地主,富裕,有權有勢。
一般大地主是不會親自來碼頭接貨的,但他們卻親自來了,如果碼頭工沒記錯的話,他們已連續來半個多月了,但每次都沒接到貨,總是失望而歸。
「弘普,會是今天嗎?」妻子說話了。
她穿著一身十分典雅的西班牙傳統服飾,寬蓬的毛質長薄裙,長度至手肘的緊身上衣,圍裙是白色蕾絲紗,耳上掛著金質大耳環,頭發兩側各結出一個小發髻以金絲飾針裝飾,後發髻飾有大型透雕花紋金質發梳,再披上長長的蕾絲紗頭巾。
從頭到腳都是純西班牙風味,不仔細端詳她的五宮的話,還真看不出她不是西班牙人。
「該死的最好是!」丈夫咬牙切齒的詛咒。
而這位頭頂在冒煙的先生穿的也是傳統的西班牙服裝,棉質白襯衫外套絲絨繡花背心,修長合身的黑長褲以彩色寬腰帶系住,半長不短的黑發在腦後束成一支小馬尾,只要不看他的臉,也是個十足十的西班牙人。
然而只要往他臉上瞄上那麼一眼,就會忍不住笑出來,他那張臉,實在太可愛了,圓溜溜的大眼楮,小小的嘴,那對粉女敕女敕的腮幫子竟比小嬰兒更嫣紅,明明已經是個大男人了,偏偏還透著一股女乃娃的味道,男人長成這樣也夠可悲的了。
「如果不是呢?」
「……明兒再來!」
他們說的是中文,周圍沒有人听得懂他們在講什麼,他們也樂得隨心所欲的大聲說。
「不會是船只出事吧?」
「沒有那種消息。」
「也許又繞到別的地方去了。」
「不,我確認過,那艘船會直接回西班牙來。」
「那到底是怎樣嘛?」
「你問我我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