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解,嗆咳著,步履開始凌亂不穩,虛飄飄的身子也在左右搖晃,雙目神色是一片空茫迷離,手中劍雖仍在揮灑,卻愈來愈遲鈍、愈來愈無力,從來下覺得一把長劍竟是這般沉重,沉重得他幾乎抓不住……
不,他已經抓不住了!
低下眸子,他怔愣地望住掉落地上的長劍,卻無力去拾它起來,徐緩的,他抬起臉,想要看清四周的狀況,但兩眼望出去已是一片迷蒙,除了隱隱約約可以瞧見正前方那個敵手臉上那一抹邪惡又得意的表情之外,他什麼都看不清楚。
「快走啊,金公子,快走啊!」
急切的大吼聲不知從何處傳來,于是,他顫巍巍的吸入一口氣,努力想要讓自己振超精神,但一切都是枉然,他只覺得腦袋愈來愈暈眩,神智愈來愈迷茫,然後,身體的重量逐漸流失,他恍惚感到自己似乎飄浮了起來,慢慢的、慢慢的愈飄愈古同,愈飄愈古同……
當四周圍的敵人又發動攻勢時,他還在想,他們傷不到他,因為他已經飛起來了。
很快的,一、二十把兵器一起劈到他身上……
剎那間,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往事如潮水般涌現腦海中,一幕幕、一場場,有如活動的圖畫般極快的映現、消逝、重迭,快樂的、悲傷的、痛苦的、哀愁的,他的一生還挺豐富的嘛,只是……
他舍不下翠袖呀,他還沒讓她嘗夠他的「騷」勁兒呢!
突然,他真的飛起來了,飛進一雙強勁有力的臂膀中,他竭力瞠大蒙朧的眼看出去,模糊中,恰好對上一雙冷峻的大眼楮,目光是如此陰鷥森然,卻又是那麼熟悉啊!
「阿……阿瑪……」
他作夢般的呢哺,幾乎沒有聲音出來,眼皮沉重的闔上,再也橕不開了,然後,他听到一聲熟悉的冷哼,接著,他的身子轉到另一雙粗壯的臂膀上,他又飛起來了,末幾再停下,一只熟悉的、慈愛的手溫暖地撫上他的臉。
「弘普!弘普!弘普!」
透著無盡疼惜與焦慮的呼喚,不必睜眼,他也可听出是誰。
于是他笑了,討好的、可憐兮兮的笑了。「額……額娘,弘……弘普很乖吧?弘普……弘普听額娘的話,娶……娶老婆了喲,弘普好乖好……好乖呢……」
呢喃著,他逐漸暈沈了,意識悄悄墜入深沈的、渾沌的黑暗之中……
第三章
冬雪深染,挺拔的白楊樹一排排聳立在一望無際的銀色雪原中,山巒連綿起伏,寧靜的小溪河在山邊蜿蜒流淌,灰色的碉樓錯落斜坡上,這景致,說有多美就有多美,雖然冷了一點,但有人就是不怕冷,就是愛這份冰凍的靜謐。
此刻,碉樓前,一條頎長的人影負手傲然卓立,即使寒風凜凜,呼嘯著陣陣刺骨冷意,他依然動也不動地遠眺那白皚皚的雪山。
驀地,碉樓大門打開,女人拎著一件厚袍子悄悄來到男人身後為他披上。
「你們男人就是這樣,這麼冷的天,就不會多加件袍子再出來!」
男人沒吭聲,甚至沒看她一眼,只默默探手將她納入溫暖的臂彎里,她馴服地偎入他懷中,兩臂鎖住他腰際。
「四天了,老爺子,兒子一直沒醒來耶!」
兒子一成親就差人送訊兒給她,當時她就急著想來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孩子能讓兒子心甘情願的成親?恨只恨某人一直沒空,直到現在才有功夫陪她跑一趟,沒料到恰好救了兒子小命,一想到這,她就滿心慶幸。
幸好及時!
「看兒子那樣昏睡,不省人事,我真的好心疼喔!」
男人隱透怒意的哼了哼,女人又好笑又好氣的捶他一記。
「你真是個醋壇子耶,兒子的醋你也吃!」
大眼兒橫過來狠狠瞪她一下,女人反而笑得更開心。
「嘖嘖,老爺子,你怎麼還是這麼可愛啊?」
大眼兒熾焰焰的冒出怒火來,女人大笑。
「好可憐喔,老爺子,你愈生氣愈可愛耶!」
咬著牙,男人恨恨地別過臉去,不想再理會她,卻又被女人硬扳回來。
「別不理人家嘛,我哭給你看喔!」
女人揚起一張任誰都可以看中—除了某人——是裝作出來的哭臉,立刻,他不動了,面無表情的任由她嘲笑。
「老爺子,其實你自己心里也很明白,你是真的好可愛嘛!」說著,她忍不住掐起一把細女敕女敕的臉頰肉。「我呢,就愛你這模樣,每次出門,我就想拿你炫耀給人家看︰瞧,我家老爺子多可愛!」
男人听得咬牙切齒,卻仍是一動也不動地由著她掐他的臉巴子,于是,女人反而不笑了。
「老爺子,」她依戀的貼上他的胸膛。「我真是天底下最幸運的女人呢!」
怒容瞬間斂去,男人靜靜的環住她,依然不語。
「老爺子,大夫說弘普的精神、體力都已耗盡,怕得昏睡上好些日子才會醒來,看翠袖守在他床邊寸步不離,隨時都紅著眼眶,我就想到當年的你和我,就算大夫說你不會有事,可是眼睜睜看著你受苦,我的心就好痛好痛……」
仰起臉兒,她深深凝視他。
「弘普也是為她受苦,如同當年你為我受苦一樣,她心中的痛應該跟我相同,老爺子,真高興弘普能找到一個願意為她受苦的女人,而翠袖,雖然她的性子跟我不同,但我看得出來,她心疼弘普就如同我心疼你一樣,所以……」
她很夸張的嘆了一大口氣。「拜托你好不好……」
「什麼?」他終于出聲了。
「別老是拿一張冷臉子給她瞧嘛,害她每次見了你就躲到我後面去,我都不曉得該哭還是該笑。」
「……」
「起碼笑一次給她看嘛!」
「……」
「來,先笑一個給我瞧瞧!」
「……」
「快,笑一個啊!」
「……」
「我哭給你看喔!」
「……」
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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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前,翠袖輕柔的擰著毛巾為金日抹拭臉龐、脖子、胸膛,抹著抹著,淚腺又開工了,水珠兒一滴滴往下滾。
他又瘦了整整一大圈!
「大姊,你干嘛又哭嘛?你哭再多,姊夫也不會馬上醒來呀!」
「我沒有哭,是眼淚自己掉下來的嘛!」
是喔,水龍頭沒關緊嘛!
袁紅袖啼笑皆非。「大姊,大夫不是說了嗎?姊夫起碼得睡上十天半個月之後才會醒來,你就別急嘛!」
「我不是急,我是……」翠袖抽噎一下。「心疼嘛!」
心疼?
那就沒轍了,心疼那種事是不管姊夫有沒有醒來都會有的。
「等姊夫醒來,你對他好一點就是了嘛!」
「那種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翠袖一再拭去淚水,但它們總是又冒出來。
「對姊夫,我真是沒話說了,原以為他只是個嬌生慣養的皇親貴冑,豪門大少爺,沒想到竟是那樣執拗又悍勇,沒親眼瞧見,真的很難相信那是姊夫耶!」袁紅袖贊嘆道。「難怪大姊會挑上姊夫,傅叔叔和于大哥還真是沒得比呢!」
「我寧願他不是這麼勇敢!」
不勇敢還算是男人嗎?
袁紅袖抓著腦袋想一想,覺得這種話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呃,我說……說……」她拚命動動腦,想要轉開話題。「啊,對了,真令人驚奇,姊夫的爹爹下手比姊夫更厲害、更狠毒呢!」
丙然,翠袖的淚水立刻止住了,余悸猶存地打了個哆嗦。「真的,真的,好狠喔,直到我們離開之前,還有好多人,呃,半截,呃,總之,還有好多哀嚎聲呢,好可憐、好慘烈,听得我毛骨悚然,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