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掩飾得很好,總是垂眉斂目,看似大家閨秀的矜持,天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雜七馬八。
「咦?要分開?為什麼?」
與其他兩位比起來,大姑娘身旁那位十五、六歲的少女可就遜色多多了。
一身翠綠襖褲,又粗又長的發辮烏溜溜,除了一對翠玉耳環和兩條翠綠發帶之外,身上沒有任何其他首飾,既不像黃大姑娘那樣美艷絕倫、英氣颯颯;也不如大姑娘風華絕代、嫻靜婉約,最多只是個樸素清秀的小家碧玉,既不起眼,更不惹人注目,路上走過去絕不會有人多瞄她一下,不說明白,人家還會以為她是伺候那兩位大姑娘的婢女呢。
然而,她眉眼間那股孩子氣的純真憨直,親切又可愛,卻也是其他兩位大姑娘所沒有的。
「但……」大姑娘眼角閃過一絲詭譎。「有時候不太方便。」
「可是……」少女似乎十分疑惑。明明黃氏兄妹是唯一能夠幫助她們的人,為什麼反而要跟他們分道而行呢?
「翠袖妹妹,」大姑娘及時打斷少女的下文。「我們不該勉強別人。」
「說得也是,橫豎我們原就不同道。」俊美年輕人贊同道。「那麼,黃公子和黃姑娘兩位……」
「喂喂喂,到底是怎樣啊?」黃大姑娘忍不住又打開才緊閉下到幾句話的大嘴巴。「你們兩個都只為她們說話,這我都不講了,現在我已經不開口了,你們還要怎樣嘛!」
黃公子直搖頭。「妳就是這樣,他們才不想跟我們同路。」
黃大姑娘窒了一下。「我……我又怎樣了嘛?」
「妳太任性了!」
「人家哪有!」
「妳……」
眼見兄妹倆好像又要吵起來了,這時候,大姑娘又適時的從中岔進去,神態自若得好像他們的沖突與她全然無關,並不是因她一句話引出來的,這種結果也不是她造成的,從頭到尾她只是個無辜的旁觀者。
「既然黃姑娘不願意,我們繼續一道走也沒什麼。只是……」她瞥一下俊美年輕人。「玉公子要在這里待多久呢?」
「只等漕幫幫主回來,我得親自把信函交給他,之後就可以離開了。」
「那麼……」大姑娘轉向黃氏兄妹。「兩位可有特別想去哪兒?」
黃公子沒來得及出聲,黃大姑娘就搶著說︰「隨便哪里都行,我們跟定玉公子了!」
這種情況已經很明顯了,任誰都可以看得出來,黃大姑娘中意俊美的玉公子,偏偏玉公子和那位溫文的黃公子一樣,兩人暗自戀慕的都是那位清麗高雅的大姑娘,兩個男人一般年輕、一樣出色,最後誰能奪得美人心呢?
大家先卯起來拚個你死我活再說吧!
唯有那位翠綠襖褲的少女袁翠袖是純看戲的觀眾,兩只烏溜溜的眸子光在那里轉過來、看過去,有點迷惑,似乎仍搞不清楚狀況,根本插不進嘴。
他們在搶什麼東西嗎?
「翠袖妹妹,妳呢?」大姑娘轉問身邊的少女。
「我沒意見,都听藍姊姊的。」
「那麼,這邊事了後,我們順道上蘇州去,幾位認為如何?」
「可是我去過好幾次了!」黃大姑娘又在沒事找碴了。
「我沒去過。」玉公子淡淡道。
又是一句話便打回刁蠻姑娘的抗議。
「好嘛,那我們再去一次也……」
「幾位公子、小姐,沒位了,可否湊一桌呢?」
話說一半,橫里突然岔進話頭來,幾人不約而同轉首去看。
原來是店小二,身後還跟著兩位少年,前頭那位很平常,不過十四、五歲,臉上猶帶著幾分稚氣,一看就知道是個忠厚老實的大孩子。
至于後頭那位可惹眼了,十六歲上下,又圓又亮的大眼楮泛著逗趣的神采,艷紅的小嘴兒比姑娘家的檀唇更誘人,凍得紅通通的雙頰粉女敕可愛得教人恨不得使勁兒掐上幾把,不是俊美的帥哥兒,可那副逗人的小女乃娃模樣,不管走到哪兒都會誘人多瞅上他好幾眼。
「請便。」
沒人喜歡跟陌生人搭一桌,不過出門在外,凡事以和為貴,下回說不定換他們得跟人家湊上一桌,這時候先給人涂個方便,以後才有方便可享。
「謝謝!謝謝!」
可愛少年喜孜孜的連聲稱謝,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雙眸倏亮,旋即一把硬將老實少年推到遠遠另一頭去,自個兒笑吟吟的一佔上翠袖旁邊的位置,還對她猛扇長睫毛,毫不遮掩的顯露出對她的興致。
在京里頭,美人他看到眼楮都抽筋了,現在,他只想品味一下清新的空氣。
「我叫金日,不知這位姑娘姓啥名誰啊?」
「今日?」翠袖失笑。「我叫明日。」
金日呆了呆,旋即哀怨的垂臉抽鼻子,「這怎能怪我,明明是我爹娘給我起的名兒不好嘛!」聲音居然還有點嗚咽。
沒想到他這麼大個人竟然說哭就哭,翠袖頓時傻住,手足無措的慌忙收起笑容,「對不起,對不起,人家不是有意的嘛!一听到,順口就……就……」她滿懷歉意的愈說愈小聲。「呃,我……我叫袁翠袖……」
誰知道她才剛報上名字,金日猛抬頭,又掛回原來那張璀璨的笑臉,哪里還有半點哀怨的影子,別說哭,他還得意得不得了。
「翠袖是嗎?嗯嗯,好名兒!好名兒!」
翠袖不由愣住,其他人也看得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他到底是來湊桌吃飯的,還是來泡妞兒的?
「大表哥,」老實少年扯扯他的馬掛。「我餓了,人家伙計也在等著呢!」
「等個啥?」嘴里漫不經心的回著話,金日依然笑咪咪的對住翠袖,懶得移開眼。「有啥好料的全給送來不就成了!」
「可是,大表哥,我想吃面嘛!」
「你可真事兒!先警告你,再唆就不給搓,教你餓得沒著沒落兒的,瞧你還給我挑不!」
「……小氣!」
「欸?」霍然回過頭來,笑臉沒了,金日兩眼惱怒地瞪得更大更圓,小嘴兒氣唬唬的噘起半天高,雙頰鼓起兩粒紅棗兒,很用力的想要表達出他的怒火,可惜一點效果都沒有,看上去反而更可愛了。「竟敢說你大表哥我摳門兒?我什麼時候摳你了?小心我開了你的腦瓢兒!」
老實少年趕緊抱住腦袋。「人家吃碗面又花不了多少!」
「為什麼一定要吃面?」
「吃面才有熱湯喝嘛!」老實少年委屈的咕噥。
「就為了喝熱湯?」金日啼笑皆非的喃喃道。「伙計,勞駕,先給我送一大碗熱湯來,洗鍋水也成,老大娘的洗腳水也湊合,是香是臭一概不論,只要夠燙呼就行,先讓他喝撐了再說!」
洗鍋水、洗腳水?
不只伙計,桌旁的人全都忍俊不住笑出來,尤其是翠袖,她笑得最大聲。
「那誰敢喝呀!」
唯有老實少年沒笑,管自低頭悶不吭聲,一看就知道是在賭氣鬧別扭。
金日眉梢子一揚,「得,竟給我迸磁兒,說你傻冒兒可真是傻冒兒!」他沒好氣的說。「若非外公要我一路上多少提點你一些,變著方兒幫你改改這肉性子,你以為我閑得慌,專愛找你茬兒?」
老實少年疑惑的抬起臉來。「爺爺?」
「那可不!」金日很夸張的嘆了口氣。「外公要我教教你,該拔脯兒的時候就拔脯兒,可該油兒的時候也得油兒,別太死心眼兒,也別老犯牛脖子愛使氣兒,遇上要緊事別盡打嗑咀兒,也別二五八檔,更別翻扯摔咧子,心頭不樂就端起臉子最要不得,這些道理勞煩你長長記性兒,別等吃了虧沒了落,叫你嘬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