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了幾乎有一輩子那麼久的時間後,竹月仙終于動了,她的眼神動了,徐徐住下落在金祿與滿兒親密交握的手上半晌,再緩緩拾起來又望定金祿好半天,而後慢條斯理地起身,半聲不吭,仿佛幽魂似的飄出廳外去。
段復保也要追去,卻被竹月蓮攔住。
「不成,段大哥,現在不成,你得讓月仙獨自整理她的心情,這種時候旁人的安慰沒有用,只有靠她自己。」
段復保猶豫一下,轉回身來望著金祿。「是他?」
竹月蓮頷首。「是他。」
「她喜歡這種男人?」段復保月兌口道。
金祿滑稽地咧咧小嘴兒,滿兒噗哧失笑,竹月蓮也忍俊不住地抿了一下唇。
她明白段復保話里的含義,他和金祿是全然不同類型的男人,若竹月仙喜歡的是金祿那種型的男人,那他不就一點希望出沒有了?
老實說,她也有點兒擔心。
一直希望月仙只是年幼無知時的迷戀,一旦夢幻破滅後,回頭看看這十二年來的堅持,也許她自己也會覺得很可笑。
但若不是呢?
大大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竹月仙翌日便恢復了正常,毫無任何不妥之處,甚至原本對滿兒不理不睬的態度也改變了,她會主動對滿兒微笑打招呼,偶爾寒暄幾句,雖然僅是如此而已,但滿兒已經很開心了。
「看來再過一陣子之後,她應該也能夠接受段大哥才對,如此一來,爹就不用再纏著咱們要孩子了。」
「那麼,娘子,咱們可以回京了?」
仰起臉兒俏皮地對他吐了一下舌頭,再愛嬌地偎進他懷里,「好嘛!回去就回去嘛!」滿兒呢喃。「不過先說好,你若是又太過分,我還要離家出走喔!」
「這……」金祿啼笑皆非。「娘子,別再挫磨為夫了吧!」
「誰折磨你啦?有也是你自個兒找的呀!」
「娘子啊……」
他們在柏樹下親熱地打情罵俏,另一邊,竹承明、竹家三姊妹、陸家兩兄弟與段復保在飛檐亭內喝茶閑聊。
「嘖,三姊夫真是沒用,三姊隨便說兩句,他就低聲下氣的拚命討好三姊,不是我愛說啦!這種男人真的很窩囊耶!」竹月嬌嘟囔著把視線拉回來對段復保擠眉弄眼。「還是像段大哥這樣最好,人老實又有男性氣概,不會欺負老婆,也不會太軟弱,恰恰好。」
她說得確然是事實,但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說給竹月仙听,大家心知肚明,于是也紛紛附和她。
「月嬌說得沒錯,滿兒的夫婿確實太過于懦弱,」竹承明首先響應「號召」。「先前滿兒還說什麼她的夫婿有多麼暴躁凶惡,其實根本沒那一回事,那形容詞應該敗在她自個兒身上才對。」
「三妹看上去還比他成熟呢!」這是陸武杰的評語。「我想他至少小上三妹一、兩歲吧!」
「他不會武功。」陸文杰說得最簡潔。
「對對對,他不會武功,出門在外有事還得靠三姊保護呢!不過……」竹月嬌竊笑,壓低嗓門。「三姊的武功也很爛耶!她居然連城牆都差點躍不過去,那回若不是我拉她一把,她早就一頭撞扁在城牆上了!」
「而且他還是個戲子。」竹月蓮慢吞吞地說︰「戲子無情,這話妳該听過吧?眼下他對滿兒是很好,誰知道他何時要翻臉。」雖然對滿兒有點過意不去,但為了促使竹月仙盡早把心思放在段復保身上,只好將良心暫且擱一旁去睡覺。
「沒錯,搞不好只要哪個捧他場的千金小姐說一句承諾,給他榮華富貴,他馬上就變心了也說不定,男人多半是這樣。」竹月嬌說得煞有其事,好像她被好幾十個男人甩過,多有經驗似的。「當然,大姊夫、陸二哥和段大哥除外。」
大家連連點頭附和,竹月仙卻只是面帶淺笑,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也不曉得听進去了沒有。
也許听進去了。
也許沒有。
「爹,」滿兒跟金祿手牽手一起過來。「我們該回去了,總不能丟下孩子太久下管。」
竹承明瞄一下竹月仙,考慮片刻,點點頭。「什麼時候再來?」
「放心、放心,我會盡量找他的碴,」滿兒笑咪咪地說︰「他只要一點不順我的心,我就離家出走來找爹!」
「娘子,饒了為夫吧!」金祿愁眉苦臉哀聲嘆氣。
眾人失聲大笑,滿兒笑得最大聲。
「正好,一道走吧!」竹月仙朝段復保微微一笑。「段大哥的表弟要成親了,我們要去太華山喝喜酒。」
竹承明略一思索,「我也一起去吧!」他深深凝注滿兒,依依不舍。「父女才相認,我想和滿兒多相處一時片刻也是好,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有好多話想和她說卻都還沒說泥!」
「那我也要去!」竹月嬌像個小孩子似的跳著大叫。
說到後來變成大家全都一起去,于是各自回房去準備,打算用過午膳後即刻出發。
「夫君,我們跟他們一起去吃完喜酒再回去好不好?」
「可是……」
「嗯?」
「……好吧!」
嘻嘻嘻,真是太完美了,沒出什麼岔,夫婿又很「听話」,嘿嘿嘿,看來她可以不時離家出走一下,免得某人太囂張了!
位于昆明西郊的西山是由碧雞、太華、太平、羅漢等山峰組成,峰巒起伏,林木蒼翠,古道盤曲,澗塹飛泉,南段峭壁千仞,北段幽奧深邃,東瞰滇池,煙波蕩漾,宏偉中見清秀,明淨中見幽靜。
「這樣走,太慢了吧?」
沿著幽靜的山道,他們不疾不徐的往上攀,山里的景致清幽靜美,空氣也十分清新,涼沁中帶著淡淡的甘甜味道,每吸一口,仿佛連五髒六腑都熨貼了,即使如此,烏龜爬久了也是會煩的。
「慢?」竹承明等不由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若不是為了她那個不會武功的名旦角夫婿,誰喜歡這樣一步拖一步,早施展輕功飛到天涯海角去逍遙了。
「到底在哪里呀!段大哥的表弟家?」
「下了這座山,順著小溪走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
說話間,眾人來到山道拐彎處,青翠的樹木突然向兩側分開,展露出一片黃黑色的土面來,上面升高形成斜坡,坡頂又似刀削斧鑿般急瀉而下,造成一片險峻的懸崖絕壁,而一座簡陋的亭台便築建于崖頂之上。
「那我們到那邊休息一下吧!」滿兒說完便興匆匆地奔向崖頂。
嫌慢的人是她,說要休息的人也是她。
眾人再次面面相觀,但沒有人吭聲,俱都默默尾隨于後,只要不耽誤時辰,他們也無所謂。
「天哪!好美!」
懸崖邊,滿兒放眼眺望,水天一色的滇池盡收眼底,煙波浩渺,雲蒸霞蔚,湖面風帆點點,魚躍鷗飛,既有湖泊的秀麗,亦有大海的氣魄,而遠處青山如黛,白雲悠悠,更將那一片汪洋襯托得如詩如畫,仿若身在夢境中,令人發自由衷地贊嘆不已。
不過其他人都嘛早就看膩了,茶樹下,竹月蓮正在對段復保耳提面命,教導他如何博得竹月仙的芳心;亭台里,竹月嬌纏著竹承明嘀嘀咕咕,不曉得要求什麼不得了了不得的事,竹承明頻頻搖頭拒絕。
至于陸家兄弟,他們拉住金祿在亭台側講個不停,人家是听不懂也沒可奈何,他們是愈听不懂愈不服氣,愈想搞清楚金祿究竟在說些什麼。
除了竹月仙,她悄悄來到滿兒身旁,同樣陶醉地眺望崖下那一片碧波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