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岳鐘琪可難看了!」滿兒喃喃道。
「那可不。」
下巴躺在交迭在他胸膛上的手,滿兒兩眼懶洋洋地往上瞅著他,看著看著突然發現金祿的清秀可愛竟不比當年減損多少,眼眸大嘴兒小,雙頰嫣紅氣息純真,走在路上眼珠子跟著他跑的姑娘家絕不會少到哪里去。
她不禁有些吃味兒,因為她已經是個沒人要的「老太婆」了。
「夫君。」
「嗯?」
「除了我,你真的沒有踫過其他女人嗎?」
金祿意外又困惑地愣了愣,不解她為何突然問到這邊來,但他在一愣之後立即斷然道︰「當然沒有!」
想來他也很了解這種問題絕不能遲疑太久,否則便是為自個兒找麻煩。
滿兒滿意地點點頭,再問︰「除了我,你真的不在意其他任何女人?」
金祿開始聞到不太妙的味道,額上冷汗落下一滴,「不在意!不在意!」這會兒他不但更堅決的否認,還加上搖頭的動作。
「除了我,沒有讓任何女人接近過你?」滿兒繼續盤問,仿佛官大人在審案。
「即便有也是反清組織的成員或有關的女人,是為了工作而不得不接近的呀!」金祿慌忙為自己的清白作聲明。
「絕沒有半個和你的工作無關的人?」
「當然,當……呃!」金祿陡然僵住。
滿兒徐徐瞇起丹鳳眼。「請問你的『當然,當……呃』是什麼意思?」
僵了好一會兒,金祿臉上的表情才開始變化,圓圓的眼眸彎成心虛的上弦月,小嘴兒扯成尷尬的角度,有點滑稽。
「是、是有位小、小泵娘……」
聞言,滿兒一口氣打翻十桶醋缸,猛然坐起來,居高臨下地指住他的鼻子。
「什麼?你喜歡過其他女人?還是個小泵娘?」
「娘子,別老掰我文兒挫磨為夫嘛!」金祿滿頭冷汗,指天喊地叫冤枉。「為夫說的是有位小泵娘與為夫的工作無關,如此而已,並非為夫對她有任何不軌意圖呀!」
滿兒收回手來雙手抆腰,宛如皇帝老太爺君臨天下。「解釋清楚。」
「那、那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當時為夫為了工作不得不找個,呃,掩護,故而挑上幾個單純的年輕人同他們一道,咳咳,游山玩水,」金祿畏畏縮縮地囁嚅道︰「他們之中有對姊妹,那個妹妹、妹妹……呃、呃……」
「喜歡上你了!」滿兒冷冷地替他說完。
「哈哈,哈哈……」金祿打著哈哈猛搔腦袋。「意外!意外!總之,工作一結束,為夫便撒丫子踮兒了。」
又落跑!
他就愛來這套。「她自始至終不知道你的身分?」
「不知。」
「你也沒有跟她告別?」
「為啥要跟她告別?」
真無情。
「沒再踫見過她們?」
「沒!沒!」金祿雙手連擺。
「也沒想過她們?」
「娘子不提,為夫早忘了!」
狠狠盯住金祿又緊繃著臉好一會兒,滿兒才懈下臉色。
「好吧!相信你了!」
「叩謝娘子恩典!」金祿松了一口氣,大呼萬歲。
「好了,睡吧!」
她一躺回去,金祿便嬉皮笑臉的湊過來。
「嘻嘻嘻,娘子,能不能,咳咳,再來一回?」
「色鬼!」
「謝娘子!」
當金祿再度埋頭善盡色鬼的職責時,滿兒腦子里卻狐疑地想著一件事,一件「應該」不是很重要的事。
那個「故事」……好像在哪里听過……
無論走到哪兒,清晨的空氣都是最好的,聰明人大都喜歡把握這時辰好好散個步,這是最好的養生之道,不過做得到的多半是個性深沉穩重的人。
活潑的人又跑又跳都來不及了,哪里受得了一步一步慢慢龜速賽跑。
竹承明也是在進入中年之後才養成清晨散步的習慣,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會踫上滿兒的夫婿。
雖然他的背影挺拔又灑月兌,隱隱還有一股懾人的氣勢,但是,依那年輕人的言行舉止,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性情穩重的人,也不像是滿兒嘴里所描述那種情深意重,連命都可以賭上去的人,更不像女兒口口聲聲說的那般窮凶極惡的人,甚至不像是六個兒女的父親。
在他看來,那年輕人只像是個家境富裕的公子哥兒,打小到大沒吃過苦,因此到如今都上二十四、五年歲了,依然能保有一份純真與童稚的氣息,這確是難得,可是……
這種男人,可靠嗎?
「女婿。」
背著手,金祿徐徐回過身來,清秀的臉上掛著無邪的笑容,又大又圓的眸子輕漾著柔和的光芒,小小的嘴兒紅灩得如此誘人,看上去不像個男人,倒像是個清純的大孩子。
「岳父也來遛早兒麼?」
「棗兒?」竹承明微微一愣。「這個……棗兒還不到時候,不過這時候的菱角很不錯,你可以嘗嘗。」
金祿柔順的眉毛微微聳了一下。「既是岳父的提議,小婿自當去搓搓看。」
竹承明皺起眉頭。「我並沒有叫你搓牌,賭博這種事我並不贊同。」
大眼兒眨了兩眨。「賭博?我也是棒槌,不曾模過。」
竹承明又從皺眉換成一臉茫然。「棒槌?我們為何說起棒槌來了?」
「岳父真是愛打趣兒,不是岳父先提到賭博的麼?」
是他嗎?
就算是,賭博和棒槌又有何干?
竹承明疑惑地想了半天,然後搖搖頭,「不說這了。」繼而雙目一凝。「滿兒說是和你鬧意氣才離家,現在應該沒事了吧?」
金祿很夸張的嘆了口氣。「讓岳父操心了,這都怪女婿我一時混了心,惹得娘子搓火兒,于是悶不吭聲地撒丫子踮兒了,好在我巴巴兒地奔來,昨兒晚上讓娘子車軸轆話來回說了半天,小婿自個兒也掰開揉碎地說了半宿,說到我鬧氣兒,好不容易說得娘子屁顛兒屁顛兒的,總算沒事兒了。」
竹承明攬眉嚴肅地沉默好半晌,狀似在深思,然後問了一句話。
「你到底在說什麼?」
話一問出口,一側便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狂笑聲,滿兒笑到快沒氣地自竹林內出來,竹月蓮與竹月嬌尾隨在後,她們也听不懂金祿到底在說什麼。
「爹,妹夫說的是京腔。」
「原來是京腔。」竹承明恍然大悟。「妳听得懂?」
竹月蓮搖頭。「老實說,我也常常听不懂他在說什麼,不過大表哥听得懂。」
「可是妳大表哥這會兒並不在這里……」竹承明轉注滿兒.「滿兒,女婿究竟說了些什麼?」
滿兒捉著金祿的手臂笑得滿臉淚水,全擦在他的衣袖上頭了。
「天哪!你們、你們居然能說到這樣。他、他問爹是不是清早起來散步,爹竟然……竟然叫他去吃菱角;他說他會去吃吃看,爹又說沒有、沒有叫他去賭博;他說賭博他也是外行,爹居然問干嘛……干嘛說到棒槌去……」
她愈說竹承明的表情就愈尷尬,竹月蓮與竹月嬌也開始笑出聲來。
「那麼適才那一大段他又說了些什麼?」
「剛才?他說是、是他一時糊涂惹我生氣,我才……」滿兒一邊繼續笑得流眼淚,一邊解釋。「才會悶不吭聲的跑了。好在他、他盡快趕了來,昨兒夜里讓我、讓我唆了半天,他自個兒也、也反復詳盡的解釋了大半夜,說到他喘氣,好、好不容易才說得我高興起來,總算沒事了。」
「原來是這樣。」竹承明喃喃道︰「看來要跟女婿溝通並不容易啊!」
又笑了好一會兒,滿兒才勉強止住笑聲,抹去淚水,橫眼瞪住金祿,指控,「你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