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
愛美達以同情的表情露出歉然的笑,在迪卡斯沮喪的目光下推著剩余的菜肴離去,龔以羚見他還垮著一張臉發呆,忍不住偷笑了會兒,再板起臉來催促他用餐。
「好,快吃吧!」
迪卡斯橫她一眼,不情不願地抓起一片油炸玉米餅恨恨地塞進嘴里。
「我想妳說的對,我不需要妳來照顧我。」
「不不不,」龔以羚笑咪咪地搖搖食指。「現在我能肯定你確實需要我來照顧你了。」
她死也要留下來盯住他,一滴酒也不給他嘗到,一口辣椒也不給他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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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星期後,迪卡斯拆掉石膏,但他仍需拄著拐杖一段時間,不過他已經無法再乖乖待在家里養傷,龔以羚猜測他很快就會提出要離開這座豪華監牢的提議。
丙然……
「我們去看人牛足球賽!」迪卡斯興致勃勃地說。
人跟牛比賽足球?
真是了不起,墨西哥人居然能教會牛踢足球,這個怎能不看!
「好啊!」龔以羚毫不考慮的答應。「什麼時候?」
「明天。」
三個星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雖然日日相處,迪卡斯大部分的時間俱都表現出無懈可擊的迷人姿態,但愈是如此,她對迪卡斯的厭惡觀感愈是難以改變,對于他那些「朋友」對他毫無保留的喜愛更是感到大惑不解……不,他們不只是喜愛他,他們是敬愛他,如同殖民地時期的人民敬愛他們的貴族領主似的。
每天每天都有人來探望他,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和老人,恭恭敬敬,虔虔誠誠地祝福他早日康復。
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沒錯,他是個俊美的男人,即使一身邪氣,老是吊兒郎當地想誘惑她,又拋媚眼,又唱情歌,不時搞得她差點打破誓言甩去第二巴掌,但無論如何,他確實幽默風趣、脾氣溫和,還彈得一手好吉他,事實上,他連鋼琴也彈得很好,歌喉更迷人,人們會喜愛他並不奇怪。
但敬愛?還包括男人在內?
只因為他願意讓他們以工作來交換住宿之處?
「愛美達,明天我們要去看人牛足球賽,請不必費心為我們準備午餐了。」
「好,我知道了。」
報以羚正待離去,念頭一轉,又回來了。
「愛美達。」
「還有什麼吩咐嗎,小姐?」
「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麼那麼喜歡迪卡斯?」龔以羚開門見山地問。「只因為他願意讓你們以工作來交換住處嗎?」
「以工作來交換住處?」驀然停下手中切西紅柿的工作,愛美達訝異地重復。「先生這麼說的嗎?」
報以羚遲疑一下。「不,是我猜的。」
放下刀子,雙手在圍裙上擦了一下,愛美達綻開慈祥的笑容指指工作長桌台。
「我們坐下來聊聊吧!來杯椰子汁?」
迪卡斯家里的廚房如同起居室一般大,兩面采光,另一面尚保留著傳統磚台,最後一面則是現代化的流理台組和雙門大冰箱,中間一張工作長桌台,潔淨的壁磚和大理石地,這是一間工作起來十分方便舒適的大廚房。
「只要不是酒,什麼都好。」龔以羚喃喃道,自行拉開椅子坐下。
片刻後,愛美達在另一邊坐下,啜了一口椰子汁,沉思了會兒。
「妳知道在我們國家里,最貧窮的是什麼人嗎?」龔以羚搖頭表示不知,愛美達淡哂。「是原住民,我們幾乎快活不下去了,所以集體跑到邊境來想找工作,但是……」
她輕輕嘆息。「妳看過城外的貧民區了吧?」
報以羚頷首。「看過,好可怕!」
「以前更糟糕,因為那里是非法定居點,所以連水電都沒有,因此大家就開始請願,和政府斗爭,希望能獲得相關服務設施,但是一點用也沒有,沒有人肯听我們說話,那時候,唯一對我們伸出援手的就是迪卡斯先生。」
「耶?!」龔以羚錯愕地驚呼。「他?」
愛美達點點頭。「迪卡斯先生是這兒的大地主,河邊綠洲地有大半以上都是屬于他的,他不但盡可能收容我們住到他家里來,並且把屬于他的綠洲地交給我們耕種養殖牛羊,他既不收租金,所有的收益也分文不取。可是這樣還不夠,貧民區仍有更多人需要幫助,所以他又親自跑去跟州政府交涉牽置貧民區水電之事,一次又一次,政府好不容易同意了,卻又因為缺乏資金而延置下來,因此……」
她停下來喘了口氣。
「如何?如何?」龔以羚忍不住月兌口催促。
愛美達不禁笑了。「迪卡斯先生在城里也有不少屬于他的產業,他自掏腰包在他的產業上開了一家餐廳……」
「咦?『斗牛士』是他的?」
「是,也不是。」愛美達慢吞吞地說。「名義上的確是先生的,但實際上所有的收入都使用到改善貧民區生活上。另外,他還有好幾家工廠、民俗工藝店,在下加利福尼亞州和墨西哥城也有觀光飯店和旅行社,這些都是他用努力工作得來的酬勞開設的,目的是為了盡量讓貧民都能有工作,而收入同樣也全數花費到改善貧民區的生活環境上頭,所以今天貧民區才能有水、有電,而下一步的目標就是在貧民區建置免費公寓,但……」
她輕輕嘆息。「那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先生必須先把地買下來,可是先生買地的速度永遠及不上貧民區擴大的速度。而且近幾年來這個地區缺水很嚴重,先生還得另外籌資幫助州政府建立海水淡化處理廠或開發新的地下水資源,否則將來政府很有可能會限制貧民區不能使用那些水……
「而這一切都只靠迪卡斯先生一個人在努力奮斗,如果沒有他,我們這些貧民早就活不下去了,如果沒有他,我們也沒有任何將來可言,所以我們敬他、愛他,因為……」愛美達雙手交迭于胸口,一臉虔誠的崇敬。「他是我們的恩人!」
報以羚听得目瞪口呆,全然說不出話來。
再有多麼豐富的想象力她也無法猜到迪卡斯竟然是這樣的人,難怪他們如此敬愛他,就連她也忍不住要欽佩幾分。
「……以羚……」
出了廚房,一路若有所思地走向起居室的龔以羚驀然回神,回眸見迪卡斯拄著拐杖一拐一拐地拐過來。
「妳在想什麼那麼出神,我叫了半天妳都沒听到。」他嘀咕埋怨。
奇異的眼神盯在他身上,龔以羚仍然無法想象眼前這個滿身邪氣的男人竟是那樣了不起的人。
「干嘛這樣看我?」迪卡斯疑惑地問。
「沒什麼。」龔以羚聳聳肩。「我只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其它人都叫不出我名字的正確發音,老是以琳以琳的叫,而你就能字正腔圓地說出我的名字呢?」
迪卡斯咧嘴一笑。「因為我會說中文。」
報以羚呆了呆,繼而失聲驚呼,「你會說中文?」
「我念中學時有個同學是華人,他教我中文,我教他西班牙文。」
「真的……好意外!」龔以羚咕噥。「呃,對了,你找我有事嗎?」
「啊!差點忘了,」迪卡斯驀而涌出一臉諂媚的笑。「小姐,可以給我喝一杯了吧?」
報以羚張了張嘴,隨又闔上,想了一下,倏地泛出詭譎的笑回敬他。
「一杯,一首歌。」
「沒問題!」迪卡斯頓時眉開眼笑。
「喝什麼?」
「Mezcal!」
「……」龔以羚差點當場吐給他看。Mezcal是一種泡有小蟲的酒,據說和酒吞下小蟲能帶給飲者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