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末了是最公平的狀況,皆大歡喜,大家都沒話說,于是在琥珀說出她的選擇之後,四位漢家嬌嬌女當場就嫁給了她們各自挑選的夫婿,然後新娘分別被送入充當喜房的氈帳里,新郎被抓去灌酒,直到有人喝醉開始鬧場,四位新郎才有機會溜走,快快去檢視他們的新娘子長得到底能不能見人。
雙目困惑地凝注跪坐在毛皮上的新娘,嘉琿百思不得其解──新娘為何會挑上他?或者,是她臉上也有缺陷,所以故意挑上他,以免被對方所嫌棄?
沒錯,肯定是這樣。
嘉琿對自己點點頭,覺得自己所推測出來的理由無懈可擊,再也沒有更合乎邏輯的推論了。于是不再遲疑,兩步上前去掀開新娘的紅巾,心里準備好即將要見到的新娘容貌八成是跟他半斤八……
驀地,他抽了口氣,呼吸靜止了,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見到了仙女,一個艷麗奪目,美得無與倫比的仙女!
在火光照耀下,她的肌膚閃耀著仿佛水晶般無瑕的光彩,五官更是精致美麗,宛如天上星辰般的雙眸、挺俏的鼻梁、如雕像般的顴骨、玫瑰色的雙頰、微翹的鼻尖、細致的下巴,以及水蜜桃般的絳唇,完美地瓖嵌在心型的臉蛋上。
她美得令人目瞪口呆,神魂顛倒,只需要一眼,就足以奪去人的呼吸,擄掠去人的心神,就如同他此刻這般。
嘉琿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呼吸多久,他的兩眼始終無法自主地膠著在她那副出水芙蓉般的嬌顏上移不開視線,直至她出聲說話,他才驚覺自己若是再不吸入一點空氣進肺里的話,他的小妻子就得作寡婦了。
「對不起,我很丑是吧?」琥珀歉然低喃。「我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所以你可以不理會我沒關系,我可以諒解的。」
丑?誰很丑?
「呃?」她在說什麼為何他听不懂?
琥珀可憐兮兮的勾了一下唇角。「小時候明明大家都說我很可愛的說,不知道為什麼,長大以後就變得這麼丑了,唔……我想以前他們都是在安慰我,不忍傷我的心吧!」
嘉琿雙眉陡然挑高,終于听懂她在說什麼了。「你很丑?」
「對不起。」琥珀低頭認錯。
她在開玩笑?
還是故意藉此來反諷他臉上的疤痕?
嘉琿認真考慮半晌,最後決定她的模樣不像是在開玩笑,也不可能只為了找機會反諷他而嫁給他,所以……
她是認真的?她真以為自己很丑?
「到底是誰告訴你你很丑的?」
「蘇老夫人呀!」琥珀眨著明亮如星的大眼楮。「之前我定過親,蘇老夫人原該是我的婆婆,但是後來我的未婚夫死了,所以她也不能算是我的婆婆了。」
避她是誰……「她到底是怎麼說的?」
琥珀嘆息。「她很老實的告訴我,說我是天底下最丑陋的女人,人見人怕,鬼見鬼驚,所以最好隨時隨地戴著面紗,免得一個不小心活生生嚇死人,那罪過可就大了!」
「你相信她說的話?」這小女人的眼楮真的有毛病嗎?
「當然相信啊!每個人一看到我就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兩顆眼珠子瞪得像銅鈴那麼大,哪!就像你剛剛那樣,好像見到鬼似的,那我不是鬼嘛,所以一定是我長得真的很可怕呀!」琥珀委屈地咕噥。
明明是驚艷,為何到了她嘴里竟然變成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呢?
嘉琿哭笑不得地連連搖頭。「沒有其他人說過你不丑,你很美嗎?」
「有啊!不過他們會那樣說也只是為了安慰我,有一回伺候我的婢女也那麼說,蘇老夫人就很生氣的把她趕出府去了,說是會說謊的下人她不要。自那回之後,蘇老夫人就命我戴上面紗,除了睡覺以外都不能摘下來。」
「妳跟她住在一起?」尚未過門怎會跟婆婆住在一起?
琥珀頷首。「原本我爹說我的未婚夫不是好人,不想把我嫁給他,但隨後不久我爹就過世了,那年我才十歲,又沒有其他親人可以依靠,他就請求皇上把我許給他,然後蘇老夫人就把我接過去,說要教導我為人妻之道。」
十歲?
難怪。「你現在幾歲了?」
「過年就十六了。」
唇畔掛上嘲諷的笑,嘉琿盤膝在她身旁坐下。
他終于明白了,十歲,正是少女最清純易感的年紀,被那樣天天在耳邊「諄諄教誨」,五年過去,不被徹底洗腦才怪!
至于那位蘇老夫人為何要那麼做,原因也不難猜──純粹是基于嫉妒心理,雖然那樣的老女人會嫉妒一個小泵娘,說起來也實在是可笑得很。
不過也有可能是那個老女人她兒子的要求,十歲就把媳婦接回家,又說媳婦太丑要她戴面紗,明擺著就是企圖先他人一步把琥珀搶到手,然後又不願意讓人家知道他有那麼一位傾國傾城的未婚妻,免得有哪位他違抗不了的大爺來搶。
譬如皇帝老太爺若是知道琥珀的絕美絕色,恐怕會跑第一個來搶。
因之所以才會命令她戴面紗,只為了把她藏起來,躲過所有人的覬覦,避過皇帝老太爺的強取豪奪。
許他強取豪奪別人,可不許別人來強取豪奪他的。
這樣的未婚夫,幸好上天有眼,早早請他歸天,雖然給那個惡婆婆欺負了幾年去,可最後還是沒讓她糟蹋在他手里。
「你叫什麼名字?」
「琥珀。」
「好,琥珀,如果我告訴你,你真的很美,你會怎麼說?」
琥珀露出感激的笑,甜美又可愛,美極了。
「我會說謝謝你,可是我不希望你為了安慰我而說謊。」
謊言當作事實,事實反當是謊言,她也真是夠糊涂了。
「那就算了,但是……」嘉琿模上自己臉上的疤痕。「你能不能老實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挑上我?你沒看清楚我臉上的疤痕嗎?」
「當然有啊!那兩道疤那麼明顯,想不看見都很難呢!」說著,她挺直身,兩手搭在他肩頭上與他面對面,好奇地凝睇那兩條蜈蚣細細端詳,還用手順勢徐徐撫模下來。「你是怎麼受傷的呢?」
嘉琿注意到她眼里只有好奇,沒有一絲半毫的嫌惡或畏懼。
是啊!如果她認定自己是天下第一丑女人,自然不會在意別人有多麼丑陋可怕,也可能是她的審美觀早已被徹底扭曲了,甚至于她根本就分不清何謂美麗,何謂丑陋……
「老爺子。」
「嗄?」
「熊。」嘉琿一動不動,由著她仔細端詳。「不過我們通常稱之為老爺子,這是我們的習俗,對于猛獸我們不能直呼其名。」
「真的?好有趣喔!」然後,她又注意到他的琵琶骨上方也有一道撕裂傷。「那這個呢?」
「獸王。」
琥珀眨眨眼。「那又是什麼?」
「老虎。」
琥珀點點頭。「名副其實!」
「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挑上我?」她忘了,他可沒忘。
琥珀揚起一抹頑皮的笑,手指頭往他頰上點了一下。「因為這個。」
「酒窩?」嘉琿不敢置信地模上自己的臉頰。「你因為我的酒窩而挑上我?為什麼?又不只我一個人有!」
「是沒錯,可是剛剛好在這個位置上的只有你啊!」張著小手,琥珀開始測量給他看。「哪,瞧,恰恰好在人中的中線和眼尾垂直線的交叉處,再用我的手來量度,兩邊都恰恰好是一根手指頭的距離……」
難怪她會模著他的臉測量半天。
「……就跟我爹一樣,不過當時我還小,要用兩根手指頭去量,現在我長大了,用一根手指頭剛剛好。」說完,再補充。「我女乃娘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