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危險的又是哪一趟?」
「上個月,暗殺。」
不,這一點也不閑情逸致!
「酷,我最多也只不過去拯救人質而已。」
「這也沒甚麼,我從八歲開始受訓,十五歲就開始『工作』了嘛!」
說話的是一個年輕女孩,不到二十歲,一身俐落帥氣的牛仔裝,看上去比男孩子更瀟灑英挺;另一個女孩則略矮小一些,帶著點嬌美的氣質,是個細眉細眼的日本女孩。
「說的也是。啊!對了,莎夏,你究竟是台灣人,還是中國大陸那邊的人?」
「這有甚麼分別嗎?」卓莎夏奇怪地反問。「其實我也不太記得了,那時候我還小嘛!只記得他們同樣是留學生,一個是台灣人,一個是中國大陸人,至於誰是台灣人,誰是中國大陸人,這我就沒甚麼印象了,反正都是中國人嘛!」
「那你的搭檔是誰?」
「尼基。」
「啊!就是那個常跟你混在一起的俄國小子尼可拉斯基嗎?」
「沒錯,就是他。」市集廣場前,莎夏突然停了下來。「等等,我要買幾個葵花子面包。」
「你真會吃。」
「我的運動量大嘛!」付了帳,莎夏先扔給中村杏子一個,然後便自顧自兩口一個,津津有味的大吃起來了,活像餓死鬼投胎,看得人不餓也餓了。「你呢?你的搭檔又是誰?」
「是……」
「杏子!」
聞聲,中村杏子白眼一翻,大拇指往後一比。「還用問嗎?當然是他!」
回眸一瞧,莎夏噗哧笑了。「原來是他。」
一個黑不隆咚的小子,恰卡,總是活蹦亂跳的,好像墨西哥跳豆似的。
「杏子,快,有任務!」
「咦!真的?又是非洲嗎?」
「不,中東。」
「哇!中東,那還不快點!」
一聲驚呼,中村杏子忙抓住莎夏往舊美茵橋跑,後者差點沒被半顆圓面包活活噎死,但是中村杏子根本沒注意到,她只好嗆咳著邊跑邊嘔。
「有……有沒有搞錯啊?你的搭檔是恰卡又不是我,抓我干嘛?」
「咦?啊,對喔!炳哈,那個……順便嘛!」
「哪里順便了,我又不……」
在這同時,遠處的小山崗頂,在美茵河對面那座白色城堡上,有一雙原本專注於電腦螢幕上的眼,在耳聞學生們的嘻笑聲之際,即刻將視線移至城堡下。
「咦!沒課了嗎?」
望著三三兩兩越過舊美茵橋回到山丘這邊來的大學生們,丹奧在嘴里喃喃自語,捻熄香菸,推了推細框眼鏡,銀藍色的瞳眸透過厚厚的鏡片在那些黑發黑眼的東方女學生們身上來回,尋找那抹特殊的身影。
「啊,她果真回來了!」
踞立於美茵河畔山坡上的美茵城堡築建於十三世紀,三十年前仍是觀光古跡,如今卻已是私屬符茲堡大學所有的歷史文物館與學生宿舍,外人禁止隨意出入,也因此,塔牆上才得以成為丹奧的專屬天地。
他最愛佇留於塔牆上冥想沉思,俯瞰整座符茲堡市區,或遠眺另一面河谷茂密的葡萄園,欣賞樸拙的撒克森式農舍與浪漫的四季風情。
春夏間河畔繁花似錦,將原本已夠詩情畫意的優美景致點綴得益發色彩斑斕;至於秋意濃濃時,瑟風低吟草木蕭條,更是平添寂人無限幽思;而冬季里阿爾卑斯山上純淨嫵媚的皚皚白雪亦有如詩般優雅,望眼眺去盡是一片飄渺的迷蒙。
這正是丹奧之所以會被父親「騙」到這兒來上班的原因,符茲堡的浪漫與婉約情懷正是他所向往的。
眷戀的視線朝河谷那片女敕黃綠色的海洋投去最後一眼,丹奧習慣性地輕輕喟嘆一聲,這才開始慢條斯理地收拾袖珍電腦,吃一半的法蘭克福香腸面包和咖啡,再無意識地拉拉毛衣外套,始不情不願地步下婉蜒的堡牆石梯,回到他的工作崗位。
真不明白他為甚麼會答應這件工作!
城堡中的學生宿舍並非在主堡內,而是另於主堡後的教堂旁起建的仿古式三層建築物,再往後則是私人森林,森林中建有各種鍛鏈武技的特別場地。
要到堡後的學生宿舍,經過主堡是最快的捷徑,不過通常是不會有人隨意路經主堡,因為那兒是生人勿闖的歷史文物館,但現在是緊急狀況,管他是生人或死人,杏子毫不猶豫地拉著莎夏直闖主堡,恰卡在後面氣急敗壞的低呼。
「喂喂喂,這里是不能隨便進來的耶!」
「我們已經進來了!」
「啊啊啊,在主堡內不能用跑的呀!」
「你自己去爬吧!」
「天哪!我們這麼大聲,要是被館主听見了怎麼辦?」
「你的聲音最大!」
「可……可是……」
「閉嘴!」
三個人在不能隨意進入、不能跑步、不能大聲喧嘩的靜謐主堡內大剌剌地呼嘯而過,直待他們驚天動地的身影揚長而去後,藏身在樓欄上窺視的丹奧這才繼續步下樓梯。
一回到主堡內,在那三個喧擾聲完全消失之後,丹奧便不由自主地再度陷入沮喪的情緒中,他不是不喜歡歷史文物,而是……
每到秋天,他總是特別憂郁——幾近自虐般的憂郁,沒有甚麼特別原因,他的個性本就如此,多愁善感又愛作夢,倘若他是女孩子那還好,偏偏他是個二十五歲的大男人,沒事就愁來愁去愁到令人煩,一沮喪起來更有本事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睡,光只對著一片無聊的落葉猛掉眼淚抹鼻涕,旁人看了莫不啼笑皆非,真想海K他一頓K到他清醒過來為止。
所以父親才會把他「流放」到另一個國家來,眼不見心就不煩了。
「丹奧,用過午餐了?」
「嗯?啊,是啊!你呢,史提夫?」
「哈哈,我用餐十分鐘便足夠了!」隨在丹奧身後,四十多歲,灰發銀眼的館長史提夫也下樓來了。「啊!對了,你剛剛有沒有听見甚麼聲音,譬如有人從這兒跑過去之類的?」
這種違反紀律的事是被嚴格禁止的,被抓到起碼要被碎碎念上三個鐘頭又三分零三秒,再禁出任務三次。
「呃……咳咳,沒……沒有。」
「是嗎?那大概是我听錯了。」
「對,剛剛……呃,風很大,是……是風聲吧!」
雖名為副館長,其實只不過是一個掛名閑缺,館內一切事務概由史提夫館長大包大攬。再說得更清楚一點,除了上班時間準時到辦公室報到之外,他所有的時間不是花在望白雲閑發愁,就是做做他自己的私人消遺,要不就是——
偷窺她。
曾經,他誓言絕不會被那種女人「逮到」,因此,在她入符茲堡大學的第一天,頭一回見到她,他即一聲不吭馬上落荒而逃,而且一逃就逃到了飛機場,可惜他沒有養成隨身攜帶護照的好國民習性,只好模模鼻子又溜回來。
在那之後,他更是時時刻刻小心翼翼地避免踫上她,要出門進門先探頭探腦,只要有她在的場合,他絕不會出現;走在馬路上也不時東張西望,遠遠迎面瞧見,他立刻繞道而行,躲她躲得比老鼠見到獅子更慌張。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禁不住好奇她究竟是個甚麼樣的女孩子,竟然會在婚禮上做出那種足以令人目瞪口呆、瞠眼結舌的事?因此,在戰戰兢兢極力避開她的同時,他也不由自主地暗自審視她、分析她、研究她。
日久生情,這句話實在不太適用在他身上,但也只有這句話能夠充分形容出他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