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于培勛望定來至在眼前的人。「拉克罕先生,好久不見了。」
康納爾則驚訝地看著于培勛的拐杖。「你的腳?」
微微一哂,「車禍。」于培勛說,並敲敲自己的右腿。「還在復健當中。」
「原來……」康納爾緩緩將視線拉上來。「你真的沒有回台灣,我還以為蘇菲亞在騙我。」
「哦?」于培勛瞟一下隨後跟來的李亞梅。「你以為她騙了你什麼?」
「她說你出車禍受重傷,為了不想讓愛麗絲擔心,所以騙她們說你回台灣了,其實你根本沒有回去。」
「我是沒有回去,也不可能回去,除非……」深情的眼俯視懷中的桑念竹,于培勛撩起溫柔的笑。「帶著她一起回去。」
康納爾蹙眉注視他片刻後,倏而轉向桑念竹。
「我們一起到湖區去度假時,我以為一切都很好,回來後朋友卻告訴我……」他瞥向那兩位一直在倒追他的女同學,苦笑。「很抱歉,是我太遲鈍,沒注意到你備受委屈。我想是因為如此,所以原是很鼓勵我的蘇菲亞,後來也幫著你找理由來拒絕我。可是……」
他嘆了口氣。「看在我對你如此痴誠的份上,至少你該給我個機會證明我不是一直那麼遲鈍的人,但你卻不斷躲避我,令我好難過。不過我也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所以……」
「即便是現在?」于培勛突然打岔進來一句。
回眸,兩眼毫不畏縮地對上于培勛隱透寒意的雙瞳,「即便是現在。」康納爾正色道。「我想你也應該很清楚,如果是用心喜歡上一個女孩子,要說出放棄這兩個字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是嗎?」
雙眸危險地眯了起來,于培勛那張俊雅的臉容上再度出現不搭軋的暴風雨征兆,泰德見狀不對,當機立斷,馬上咬緊牙根,冒著被兩只鼻孔噴氣的公牛踢死的危險,奮不顧身地橫里插進去一腿。
「我說兩位,這里是大馬路,當街討論這種事好像下太恰當吧?」如果今天能逃過一劫,他一定要去加保一千萬。
李亞梅也看出來了,此刻于培勛的表情已經是瀕臨一級颶風邊緣,他的脾氣原就不好,對桑念竹,他還能容忍八、九分,看在她是桑念竹的死黨份上,他也多少能忍耐兩分,但其他人,他半分也無法忍受,不殺個血流山河才怪!
所以她也當機立斷--拚命向桑念竹使眼色,可惜桑念竹全然無法意會……不,她是根本沒看到,她只顧仰眸怔愣地盯著于培勛看,表情非常驚訝,然而正當李亞梅急得想踢過去一招無影腳時,她卻又搶先一步開口了。
「勛,你在生氣嗎?」
所有人,包括康納爾,都可以很清楚的瞧見于培勛非常明顯的震了一下,下一秒鐘,他臉上的怒意已然揮揮衣袖,不帶走半片雲彩的飛走了,甚至還多了幾道似笑非笑的紋路。
「沒有,我沒有生氣。」
「可是你剛剛的瞼色真的很難看耶!」
「那是……」于培勛咳了咳。「呃,我有點累了,找個地方喝杯咖啡好嗎?」
小嘴兒馬上噘起來了。「喝茶。」
「是,是,喝茶,喝茶。」
也不曉得是哪一個混蛋傳達給她的錯誤資訊--搞不好就是那個蒙古主治大夫,讓她以為喝咖啡對身體不好,所以不準他喝咖啡,至少現階段不可以,害他一犯上咖啡癮就難受得不得了,心想是不是當時干脆被車撞死還比較舒服?
相反的,見他毫無異議地立刻屈服了,桑念竹倒是開心得很,「我扶你。」
于培勛原想拒絕,但轉眼一想,否定句及時修正為肯定句。
「你讓我搭著你的肩就可以了。」
于是,在康納爾面無表情的注視下,于培勛噙著得意的笑,親匿地將左臂繞上桑念竹的肩頭,靠在她身上一拐一拐的走。
嫉妒吧?嫉妒吧?
哼哼,嫉妒死你最好!
片刻後,附近的某家義式小餐館被膺選為中英兩國的談判場地,先來的人、後到的人,還有店家的人,中國派、英國派,還有中立派,不但桌桌客滿,還兼賣站票,大家都不願錯過這場精采的肥皂劇。
至于談判雙方,于培勛、桑念竹、李亞梅和泰德,以及康納爾與他的三位好友,則各據在兩張並在一起的桌位兩頭,就在餐館里最隱密的角落上,自然,所有的兔子們也都拉長了耳朵朝向那個方向。
未幾,香醇的紅茶送來了,還附贈兩大盤紅醋栗夾心酥餅和威爾斯餅,以感謝他們為店里招來爆滿的生意。
請邊喝邊吵,吵餓了吃些點心,吃飽了可以繼續吵。
不過沒有人吃得下,特別是桑念竹,她從來不是那種會招蜂引蝶的女孩子,若一定要說有,她也只招來了于培勛這只愛做家事的工蜂而已,其他紅紅綠綠的高級品種蝴蝶她是看也不看一眼的。
然而此刻,即便雙方並沒有面紅耳赤的大吵特吵,兩邊也沒有半個人表現出生氣的表情,更沒有人把腳踩在椅子上擺出準備干架的姿態,于培勛甚至還不時對她露出安撫的微笑,起初尚好,可是在雙方火眼對金楮默然相對好半天都不出聲,致使周圍的空氣逐漸呈現出一股暴風雨前的寧靜感時,為什麼她會有宛如木馬屠城記里,那位招來滅城之禍的美女海倫的惶恐感呢?
這回又是哪一座城要被毀滅了?
由于桑念竹的手過分緊張地揪住他的手臂,所以于培勛是第一個察覺到她的不安的人,因此他才會極力控制住自己的火氣,刻意表現出輕松的態度來,努力設法先行除去她的不安。
但桑念竹實在是一個很怕人家生氣的人--即使對方不是對她生氣,無論于培勛如何對她笑,拍撫她的手,只要他們不說話,她就會不安到大家都跟著她一起莫名其妙的不安起來。
可是一旦他們真的開了口,保證不會是什麼你儂我儂的好話,就算兩方都想保持優良的傳統英國紳士風範,不過事關女人,即便是最有風度的英國紳士也不會自願作龜蛋,屆時,最難堪的恐怕是桑念竹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開口不對,不開口也不對,實在是令人難以抉擇,最後,于培勛終于開始後侮說要喝什麼見鬼的咖啡了,他連咖啡的味道都沒得聞呢!
算了,為了桑念竹,他就讓一次步吧!
往後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不管是要開罵、開打或開戰都可以,總之,絕對不能在桑念竹面前戰給她看!
或許有些女人喜歡看兩個男人為她爭風吃醋,但絕不會是桑念竹。
所以,為了她,就讓一次步吧!
「小竹。」下定決心後,于培勛終于先開口了。
然而在于培勛而言,雖是經過慎重考慮之後的動作,但對桑念竹來講,這一聲低喚來得委實突兀,雖然溫和輕柔,仍駭得她差點一腳跳到蘇格蘭去,可見她有多麼緊張疑懼。
見狀,于培勛忙一把抓住她,同時慶幸自己沒有沖動的立刻啟動戰爭。
「別緊張,」他是想讓一次步,可不是想嚇死她。「我只是想問你,待會我想到葛瑞市場看骨董,你願意陪我去嗎?」
嗄?骨董?!
不要說桑念竹听得一臉茫然,其他人更是大惑不解。
現在是看骨董的時候嗎?或者他是要專程去買些骨董來摔來砸,以表示他憤怒的程度?
「你不想陪我去嗎?」
「嗄?呃,不……不是,但你們……」桑念竹遲疑地環視眾人一圈。「你們不是有事要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