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明明是外行人……」
「不,他說的沒錯,」羅特也在深思。「有些盲點的確需要旁觀者來點醒。」
「可是他剛剛說的我們都早就想到啦!」阿曼達反駁。「凶手為什麼那麼清楚我們的想法?因為他裝了竊听器嘛!至于收集回來的線索--如果確如他所說的真有什麼可用的線索,也都是放在門禁嚴密的證物室里,那兒可不像麥尼的辦公室那樣容易進出,要銷毀談何容易,除非是……」
說到這里,仿佛琴弦崩斷似的,她驟然噤聲,腦海中忽地浮現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影。
凶手就在你身邊!
阿曼達猛然抬眼,麥尼與羅特也恰好朝她看過來,她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跟他們一樣怪異。
「‘他’……」吞了口口水,「只有‘他’才能輕易毀掉線索而不受人懷疑。」她小心翼翼地說。
羅特慢之又慢地頷首同意。「‘他’也非常清楚我們所有的想法和計畫。」
「而且……」麥尼低眸望著糖罐,語聲生澀。「‘他’不但是黑發綠眸,也是最不可疑的人,還是我們最信任的人。」
「可是竊听器……」阿曼達勉強想要替「他」辯駁。
「轉移我們的注意力,讓我們不至于懷疑到自己人身上。」
「那……那……」阿曼達拚命動腦筋。「我們和他又有什麼怨?」
「你……」麥尼緩緩拉高視線,與阿曼達痛苦掙扎的目光交會。「真的想不出來嗎?」
阿曼達張了張嘴,啞然片刻後始頹然闔上。「就為了那件事嗎?」
麥尼輕輕嘆息。「對我們來講也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或許對他而言是一件很嚴重的事,別忘了他弟弟在死的前一天恰好被我們選進重罪組。」
「還有……」羅特臉色有點發白。「‘他’的家人集體被屠殺的案子仍是一件未破的懸案,那件案子因被懷疑是黑幫報復手段而交由組織犯罪組負責偵辦,但我曾在偶然機會里看過那件案子的檔案,他們……他們的死法就和前些日子那些被害的妓女一樣淒慘……」
阿曼達吃了一驚。「真的?」
「真的。」羅特點頭。「對于這點,‘他’應該比誰都要來得更敏感,但是‘他’卻一個字都不曾提起過……」
「可是……那……」阿曼達的表情更是扭曲。「那是‘他’的家人呀!」
「就因為是‘他’的家人,所以才更符合這件案子凶手的殘忍度。」
阿曼達張嘴,闔上,又張嘴,再闔上,猝然間,用著指控的語氣,她勃然大怒地發飆了。
「你為什麼非得認定‘他’是凶手不可?」
「我也不希望是‘他’,所以……」麥尼嘴角抽搐了下。「我們必須仔細查證,無論如何絕不能讓他平白受到冤枉。」
「你……」咬緊下唇,阿曼達怒目與麥尼相對半晌,「該死!真該死!」她低咒,憤然起身。「我去調閱‘他’家人被屠殺那件案子的檔案!」
望著阿曼達仿佛要逃離什麼似的倉皇背影,羅特也跟著慢吞吞地起身。
「我去調查‘他’自去年八月以來的行蹤。」
終于,只剩下麥尼一個人了,他默默地喝完茶,嘆了口氣,起身。
「我想我最好去調查一下‘他’的過去。」他自言自語道。
在這一刻,他有強烈的預感,只要能調查清楚「他」的過去,一切便能水落石出了。
第二章
在十二世紀時即已建立的寇克茅斯小鎮里,大街上的工人木屋顯得格外純樸引人,古老的爐灶及斑駁的磁磚地板,記錄著光陰的流動與歷史的痕跡,佇立其中仿佛身處舊世紀年代,包圍在濃濃的風雅氣氳里,令人情不自禁地嘆息。
可是當你真的要使用它時,那可就不是隨便嘆一兩口氣就可以心想事成的了。
咳咳咳咳∼∼∼∼
劇烈的嗆咳仿佛剛吞下一整把最辣的四川牌特級紅辣椒,桑念竹回過眼去,恰好瞧見康納爾黑著一張包公臉逃離爐灶遠遠的,口里還吐著一連串不雅的言詞。
「見鬼!懊死!這種東西究竟該怎麼用啊!」不是把火種丟進去,或者燃張報紙扔進去就可以了嗎?
桑念竹忍不住竊笑著收回視線,低頭猛切她的洋芋。
這天輪到她和康納爾準備午餐--自然是某人有意的安排,雖然房東曾好心要提供協助,但康納爾為了制造在佳人面前表現一下的機會,斷然婉拒了。
結果不想可知,大少爺康納爾預支光了這輩子所有的咳嗽不說,還黑了滿頭滿臉又滿身,只好灰頭上臉地去請房東幫忙。待他沖完澡回來,旺盛的爐火上早已燒著一鍋湯了。
「我……這個交給我切!」相當難堪的康納爾為了掩飾自己的狼狽,只好隨手抓來一籃尚未處理的東西有模有樣地切起來了。
圓圓滾滾的跟番茄一樣,那就跟切番茄一樣切片就可以了吧?
僅瞄了一眼,桑念竹又想笑,可是更擔心她若是真笑給他看,他會羞愧得拿切菜刀切自己的脖子也說不定,只好硬憋住。
「那個要切……呃!切細一點。」更正確的說法是,要切絲,不是切塊。
切細一點?
這樣還不夠細嗎?
「哦!」康納爾蹙眉打量切好的成品半天……好吧!再切細一點是吧?那就……這樣總可以了吧?
「再……再細一點。」切絲,切絲,不是條。
「咦?」康納爾瞪住切菜板上的東西,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挑錯東西來切了。「再細一點?這樣?」
「再細一點。」
「……這樣?」
「再……再細一點。」
「……這樣?」
「呃……差不多了吧……」看來也到他的極限了,再細一點,他就要連手指頭也切下去了。
康納爾立刻露出自豪的表情。「這是我第一次切這種東西呢!」
不必想也知道。「那麼你最好不要去踫你的眼楮。」
康納爾先橫衣袖揩了一下眼楮,再不解地轉過眸來。「嗄?」
一見他那雙比兔子更紅的眼,桑念竹就知道來不及了。「沒什麼。」怎麼辦?她就快忍不住笑了。
康納爾又揩了一下眼楮。「呃!听說你的前任男友很會做菜,是嗎?」
切蘑菇的刀子頓了頓,又繼續。「我的現任男友很會做菜,是的,沒錯。」
康納爾偷覷她一眼。「可是蘇菲亞說他離開你了。」
「他會再回來的。」桑念竹溫和但斬釘截鐵地告訴他。
康納爾沉默了會兒。
「如果我說我願意‘等’你呢?」
他所謂的「等」跟騷擾實在沒有多大分別。
「對不起,那樣我會很困擾的。」
「難道你就不能給我一點點機會?」
桑念竹浮起一抹歉然的笑。
「真的很抱歉,我的機會統統都給他了,去哪里再找來給你呢?」
「這不公平,」康納爾憤然道。「他都已經離開你了呀!」
「他會回來的!」桑念竹又重復了一次。
「如果他不回來呢?」
「他會回來的!」
「為何你要如此堅持非得等一個不可能再回來的男人不可?」
「因為他一定會回來!」
「你就這麼相信他?」
「全心全意!」
「如果他一輩子都不回來呢?」
刀子停了,桑念竹慢吞吞地回過臉來,兩眼直視著他,蒙蒙的眸子仿佛掩上了一層雨霧。
「那我就等他一輩子,一輩子不夠,下輩子我再繼續等,下輩子還不夠,下下輩子再繼續等,總有一天,我會等到他的!」
車禍數天後,于培勛的情況終于進入穩定狀態--穩定的昏迷狀態,在主治大夫的同意下,于司讖要求把兒子從加護病房移入一般急性病房內,這樣他才能夠隨時隨刻陪在兒子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