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覺再次泛出苦笑。
就在這時,房門忽然砰一聲被撞開,那個臉似滿月的丫鬟寶月的聲音再次傳入她耳中,可是這回寶月的聲音是驚惶的,是慌張的。
「姑爺,請您不要這樣,我們小姐才醒來不久,尚未回過神來呢!」
緊隨之,是一個年輕男性的聲音,一個非常粗暴凶惡的聲音。
「臭丫頭,滾開!我管你那個賊婆娘是不是回過神來了,她醒來了就是醒來了,少爺我就要先好好警告她一下,別人怕她我可不怕,既然是我藍少卿的老婆,就得乖乖听我的話,否則就有她好看的!」
縴雨的苦笑更深了。是上天在玩弄她嗎?竟然又讓她被一個同樣暴戾的丈夫給抓住了。
「耶!臭婆娘,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在跟你說話你竟敢背對著我!」
縴雨嘆息著緩緩轉過身去,眼眸中盛滿無盡淒楚與苦澀。
「告訴你,我可不會容許你爬到我頭上來,若是你敢有一絲絲違背我,他娘的看我不揍得你滿地找牙才怪!倘若這樣你還敢做怪,我就折斷你的手腳,擰下你的腦袋當球踢,再……」
凶暴的威嚇冷不防的驀地中斷,就在縴雨與對方面朝面,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對方話說到一半突然變成啞巴,而且對著她怔愣地發起呆來了。
那人的年紀很輕,約莫二十一、二歲左右,容貌俊俏,身材修長,比清狂稍矮,但比清狂更好看,卻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暴戾氣息,俊美的五官也因為殘佞的神情而失色好幾分,最可怕的是他那對瞳眸,明明是一雙朗朗星目,眸中的神韻卻是如此陰駑、殘忍又邪惡。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縴雨與他四眸相對的那一瞬間,他眼底的神采卻倏忽改變了,變得狂放不馴又溫柔情深,是那樣刻骨銘心、那樣痴迷瘋狂的情呵!
那種眼神,她死也記得。
是清狂!
「姑爺,請您先放過我家小姐吧……」
熟悉的眼神倏地消失,霎時又回復原先的邪惡,再添上一抹困惑。
「呃?啊……」藍少卿以手撫額,似乎搞不太清楚適才那一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縴雨雙眼遠睜,注意到他手上也戴著那只玉戒。「那個……我說到哪兒了?呃,算了,說到這里行了,總之……總之你要乖一點就是了!」他匆匆再掃她-眼,隨即轉身離去了。
「哎呀!真的這樣就結束了?!」寶月似乎很訝異地望著藍少卿幾乎可算是倉皇而逃的背影。「奇怪,姑爺好像不是脾氣這樣好的人嘛!」
縴雨笑了。
清狂也來了!
雖然她不明白清狂的情況為何是這樣,但只要他在這兒,管他是殺人魔王或萬惡罪魁,她都不介意,縱使他也要凌虐毆打她,她也是心甘情願,只要他跟她在-起就足夠了。
來到這個世界後,這是她頭一回露出笑容,滿足而喜悅的笑容,是那樣溫婉優雅,仿彿和風輕拂,寶月見了不禁呆住了。
這是……小姐嗎?難道小姐真的也轉性了?
「寶月……」坐回梳妝台前再一次目注銅鏡,縴雨輕啟櫻唇,這一回她很認真地打量「自己」的模樣。
彎彎的眉兒,水盈盈的翦水雙瞳,亮晶晶的仿彿瑩瑩秋波,靈巧的小鼻子,點朱般的菱唇,「她」長得實在很美又甜,俏麗得十分動人,並且非常年輕。
既然她們先認定她是喪失記憶了,這倒好,她可以慢慢學習不會引起任何懷疑,相信她很快就能適應這個新生命了。
不過,有一件事必須在此刻立即優先確認一下。
「是,小姐?」
「你說我今年……十六歲?」
第四章
除了容府陪嫁丫鬟寶月之外,沒有人知道容四小姐的改變究竟有多大。
就如同天與地的差別那麼大!
老實說,剛開始寶月還真是不習慣如此柔順溫和,好像任何人都可以牽著她的手去賣掉的小妹妹,卻又忍不住要暗自竊喜。
她的好日子終于來臨啦!
直到她耐心地把小姐該知道的事鉅細靡遺地告訴小姐之後數日,她終于發現,既不凶也不潑辣,不惹麻煩更不惡作劇,甚至連找樂子都不知道該怎麼找,這樣的小姐實在是……
有夠無聊的!
以往那種日日天翻地覆,夜夜心驚膽戰的日子雖然很恐怖?可只要模清了小姐的脾氣,日子還是混得下去。然而,現在如果她不管,小姐就可以自個兒看書坐上一整天,天哪,看書耶!小姐看書,那她是不是應該乖乖待在一旁抓虱子?
話說回來,小姐根本認不了幾個大字,她看得懂什麼書?
總之,這種閑閑沒事干啃指甲的日子實在是太無趣了,根本不合她好動的性子,可她不過是個丫鬟,又能怎地?
奸日子依然遙遙無期。
寶月終于決定,除了惹是生非闖大禍之外,應該要設法使小姐稍微回復一點過去的活潑愉快……呃,或許一點點無傷大雅的小惡作劇也是無妨啦!
「小姐,姑爺不在,咱們可以自個兒玩自個兒的,您要蹴鞠還是踢毽兒?」
「我們可以嗎?」
「當然呀!小姐,姑爺不在,這儷園里就數小姐您最大,自然是您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呀!」
「不必去向……呃,公公婆婆請安嗎?」
「請安啊?」寶月聳聳肩。「不知道為什麼,大少女乃女乃蠻著性子說她才懶得做那種事,所以,老爺就說那大家都免了,三園各自過各自的吧!逢年過節再湊一塊兒便成了。」這個好像應該是小姐的專利才對,沒想到卻讓大少女乃女乃給搶去了。
「那……大伯和大嫂?」
「那就更不必了!寶月不說過嗎?藍府三園各有各的奴僕與起居模武,姑爺打死不到明園去,也不準任何人到儷園里來,總之,儷園和明園是老死不相往來,他們那邊的人不會過來咱們這邊,咱們儷園的人也絕不會上他們那兒去的。」
縴雨雙眸開始閃閃發亮。「也就是說……我是完全自由的?」
對,就是這樣,再亮一點,再亮一點!
「是啊!小姐,您愛干嘛就干嘛呀!」
「出府去瞧瞧也行?」縴雨迫不及待地問。再也不是看電影、電視,也不是歷史的書面紀錄,而是真真實實的景況,多麼令人興奮呀!
啊炳!她就等著這個呢!「行,行,小姐,您愛到哪兒就到哪兒,若是擔心外面的人說閑話,咱們就換上男人的衣服,不要讓人知道您是誰就行了!」
「這樣行得通嗎?」女扮男裝?現在是在拍電影嗎?
「沒問題,包在寶月身上!」
于是,寶月便興高采烈地帶著縴雨在蘇州城里到處玩,換上男人打扮的兩位小泵娘,一眼看去好像是一對逃開私塾偷溜出來玩的小兄弟,倒也真的沒教人認出她們是女兒身,更沒有人知道她們就是藍府的二少女乃女乃和丫鬟。
縴雨肯定不屬于那種活潑外向型的女人,可也不是那種孤僻內向又文靜得令人翻白眼的女人,否則她也沒那條件去撐下一家公司;她只不過是在個性上比其他人更多上幾分溫順柔和,雖然合群,卻不喜歡和大家一道起哄,寧願單獨去追求自己渴望的事物,以自己的方式去享受生命的喜悅。
可惜她一直沒有機會。
如今,她意外得到了一個嶄新的生命,此刻她是藍府的二少女乃女乃,不再是那個飽受欺凌,生命完全被束縛住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她才十六歲,有許多她不曾有機會嘗試的事物和心情都可以試著去品嘗看看了。
不到兩個月,在寶月的帶領下,縴雨已逐漸找回高中時代那種年輕明朗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