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沈君陶才聳聳肩,若無其事地繼續往鳴沙山去,他當然不會為這種小事生氣,否則哪有資格在二爺身邊晃蕩那麼久?現在的他,只想去听听看鳴沙山到底會「說」些什麼,搞不好真的會透露一些古老的秘密,譬如這山里的哪處藏有什麼寶藏之類的。
至于墨勁竹,則若有所思地望著紫乃夜消失的方向片刻後,才轉身漫步跟上去。沒想到尚未跟上沈君陶,又聞馬蹄聲去而復返,而且來勢更急,一听就知道是在逃難。
他又即回身,果然見到紫乃夜單騎直奔向他而來,一近身,便听她哭兮兮地叫喊著,「哥哥說他會擋住他們,叫我先逃,可是哥哥他……哥哥他……」
話說得沒頭沒尾,好像存心考驗人家的智力似的,可墨勁竹一听就懂,不多遲疑,他立刻飛身落坐在她背後,在策馬離去的同時,他只丟下了一句話。
「君陶,一起來!」
「是,大爺!」是,是,你騎馬,我跑路!
就在口門子,烏裴羅領著寥寥數個族人以螳螂擋臂之姿阻住了二十幾個瓦剌人,對方為首的正是瓦剌國五王子瑪哈它。那家伙雖然怎麼看都很英俊,但同樣的,他也是不管怎麼看都很邪惡,而且非常傲慢,總是低著眼看人。
「聰明的話,就乖乖把紫乃夜公主交給我,這樣我還承認你是我的大舅子,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
「你在作夢!」烏裴羅低吼。
「為什麼?好歹我也是瓦剌的五王子呀!將來繼承王位的雖然不是我,但父王最疼愛的卻是我喲!」
「那又如何?」烏裴羅嗤之以鼻道︰「你不過是個有虐待狂的變態,根本連紫乃夜的一根頭發都沒資格踫觸!」
「是嗎?」烏裴羅罵得難听,瑪哈它終于開始變臉了。「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要知道,瓦剌與畏兀兒之間向來還算和平,難道你真的願意冒破壞兩國和平的罪名來庇護那個微不足道的公主嗎?」
「紫乃夜是我妹妹!」烏裴羅怒吼。「我死也不會把她交給你的,否則,我還能算是個男人嗎?」
「既然如此,」瑪哈它冷笑。「那你就死吧!」
話落,他正待下令撲殺,不意眼角一瞥,卻瞧見紫乃夜的馬兒又跑了回來,他不覺露出滿意的笑容。「公主倒是滿聰明的嘛!」
烏裴羅聞言一驚,忙扭頭望去,一看之下,不由得氣急敗壞地猛跳腳,並對著已趕到近前來的紫乃夜怒吼,「妳這笨蛋,又跑回來干什麼?」
「我、我、我……」回眼偷偷覷著墨勁竹,紫乃夜囁嚅著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她能老實說,她下意識里就是比較相信這個陌生的恩人嗎?
不用瑪哈它動手,哥哥肯定會自己氣死在當場!
而墨勁竹一眼就看清楚了情勢,他當機立斷地對已來到馬旁的沈君陶下了一道命令。
「君陶,先繳了他們的械!」
「是,大爺!」
當在場眾人尚未意會到這兩句對話的含義時,只見沈君陶一個大旋身飛撲向瑪哈它,再听到幾聲驚呼後,沈君陶已然回到馬旁,鏘鏘鏘鏘連響,地上便堆了一大堆刀劍。
「屬下幸不辱命!」沈君陶瀟灑地恭身道,臉不紅、氣不喘,好似不過逛了趟街回來而已。
「很好。」抱袖一揮,墨勁竹翩然飛身落地,再慢條斯理地扶著紫乃夜下馬,而後轉過身來,沉穩地與滿面驚怒之色的瑪哈它面對面。「現在,閣下還打算做什麼嗎?」
瑪哈它猛一咬牙。「你是誰?」
墨勁竹微微頷首。「墨勁竹。」
問的人倒沒什麼特別反應,反倒是烏裴羅和紫乃夜不約而同地各起一聲驚咦。
明明已經很難看,卻還是不肯舍棄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瑪哈它並沒有說什麼山高水長之類的場面話,而是很直接的丟下一句「狠」話,「你們給我記住,我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你們的!」之後才狼狽地率眾離去了。
原來他也是很怕死的。
瑪哈它才剛走,紫乃夜馬上興奮地揪住了墨勁竹的衣襟。「恩人叫墨勁竹?」
「是,姑娘。」
「京城來的?」
墨勁竹有些兒訝異。「對,姑娘。」
「來西域找人?」
包詫異了。「也沒錯,姑娘。」
「找畏兀兒族公主紫乃夜?」
「姑娘怎麼知道?」墨勁竹驚訝地反問。
紫乃夜笑了,喜悅又羞怯地笑了。「因為我就是紫乃夜。」
「咦?姑娘就是……」墨勁竹呆住了。「紫乃夜公主?」
紫乃夜輕輕點頭。「我哥哥就是要帶我去找你的。」
驚異地怔忡了一會兒,墨勁竹才輕聲道︰「真沒有想到!」莫怪三師妹要他直接闖進西域里來,原來就是要拯救她這一劫。「那麼……公主知道我是誰?」
羞赧地垂下螓首,「知道,」紫乃夜聲若蚊吶,連耳根子都紅了。「是紫乃夜的未婚夫。」
「那……」墨勁竹只能望著她那頂精致可愛的小花帽。「公主不反對?」這句話是一定要問的。
迅即仰起嬌顏來,「我為什麼要反對?」紫乃夜瞪大了眼激動地說,連嗓門也在剎那間提高了,可剛一說完,「啊!」她便驚覺自己做了什麼,不由得再次漲紅了臉,腦袋又掉了回去。「呃……我……我的意思是說,我不……不反對。」這回的聲音已經降低到幾乎听不見的程度了。
她說得含羞帶怯又尷尬,模樣兒可愛極了,墨勁竹听得不禁露出有趣的笑容,可一旁的烏裴羅看得卻是連臉帶脖子都黑了。
「等等!」第三者是什麼他不懂,反正這時候他再不出場,下面就沒他的戲可唱了。「這位公子,我們並不認識你,怎能憑你一面之詞就相信你是紫乃夜的未婚夫墨勁竹?」
墨勁竹點點頭。「說得也是,那麼,在下該如何證明自己的身分呢?」
「信物!」不假思索地,烏裴羅伸出粗糙的手掌。「墨勁竹的信物!」
同樣毫不猶豫地,墨勁竹探手一撩長衫,取出一把金光閃閃的寶劍,一把不長不短、不刀不劍,劍鞘上盤旋著一只張牙舞爪的青蛟的寶劍。
「這把青龍吟就是信物,因為公主需要我保護她,另外,尚有一首詩。」
髻子傷春慵更梳,
晚風庭院落梅初,
淡雲來往月疏疏,
玉鴨薰爐閑瑞腦,
朱櫻斗帳掩流蘇,
通犀還解闢寒無。(宋.李清照︰浣溪沙)
吟罷,墨勁竹又說︰「這是公主的信物,因為這詩里嵌著公主的本名,對吧?」
「對,對,沒錯!」
紫乃夜立刻踮高了腳尖,同時,墨勁竹也俯下耳朵仔細聆听紫乃夜在他耳邊說了一個名字,一個只有她自己和她爹爹,還有她的未婚夫才知道的名字,就如同那首詩一樣,只有他們三個人知道是哪一首詩。
听罷,墨勁竹隨即釋然地頷首道︰「是的,公主的確是勁竹的未婚妻。」
至此,烏裴羅終于徹徹底底地絕望了,他悲慘地凝望著完全沒有體會到他的心意的紫乃夜。過去,他總認為她純真得好可愛、好甜蜜,現在卻只覺得她遲鈍得太可惡了!
好,從明天開始,他要去墮落給她看!
「紫乃夜,妳……妳真的願意嫁給他?」
「我願意,」紫乃夜一面忙著點頭,一面無意識地抓緊了墨勁竹的衣袖,深怕他跑了似的。「他會保護我的。」
最後一絲希望幻滅!
「那麼……」烏裴羅咬了咬牙。「妳現在就要跟他回中原了?」
「我……」
「不,」紫乃夜才說了一個字,墨勁竹便替她否決了。「因為某種原因,公主的父親特別交代過,要我們在這兒成了親之後再回去。」他俯首征求紫乃夜的同意。「可以吧,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