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些日子來,翻了那許多冤案,我更是深深體會到,這世上的冤情憤怒和悲哀無奈實在太多了,朝廷的官員若幫不上忙,甚至來不及幫,那麼,也只能靠魔面判官那種人來幫他們了!」
水仙笑了,從踫上陽雁儒以來,她是頭一回如同此刻般從心底笑出來,而且笑得如此真誠喜悅。
「那麼,你不認為他是邪道的?」
「並不……」
苞變臉一樣,笑容瞬間消失了,「你的『並不』是什麼意思?」水仙冷冷地問。
陽雁儒又仰口一飲而盡,可這回沒人再幫他斟酒了。
「我不但不認為他是邪道,而且很是佩服他,他是個真正不計虛名的豪杰,我……」他說得慢之又慢,好似很不願意說出事實來似的。「很遺憾沒有機會像他那樣。」
笑容立刻又飛回來了,酒杯也滿了,而且,她還抓到了他的語病。
「你很遺憾?為什麼?」
「我不會武功。」
雙眸在剎那間亮了起來,「你是說……」水仙小心翼翼地試探著。「你是說,如果你也練過武的話,也會做跟他同樣的事嗎?」
陽雁儒又靜默了片刻,而後斷然道︰「我會!」
兩眼更亮,宛如暗夜里的寒星般閃著異樣的光彩,水仙笑了,可這回她笑得含蓄多了。
「其實嫁給你也不錯嘛!」
心思紛亂
別魄初生秋露微,
輕羅已薄未更衣,
銀箏夜久殷勤弄,
心怯空房不忍歸——
王維.秋夜曲
其實嫁給你也不錯嘛!
她肯定是隨口說說而已,絕對不是當真的。
可這種話實在不適宜隨口說說,或許她言者無心,可听者就無端被亂了心思了!
若是在幾個月前听到這種話,陽雁儒肯定會嚇出一身冷汗,可這會兒,他听了卻不由自主地滋生出一份喜悅來,而且開始認真的思考著︰待他報了大仇之後,是不是「應該」信守婚約才對?
對,所謂人無信不立,他是應該遵照婚約而行。
可再一憶起初見面時,他亦曾斬釘截鐵的表示願意退婚,甚至還逼著她退婚,他又不由得懊惱不已。
人無信不立,他自己說過的話能再收回去嗎?
而最教人疑惑的是︰他為何會產生此等前後矛盾的想法?而且為此種矛盾的想法而苦惱不已?他不再認為她的個性令人難以忍受了嗎?
這些使人困擾不已的思緒,在之後的日子里不斷糾纏著陽雁儒,教他白天總是若有所思地偷覷著水仙發呆,夜里也睡不安穩,直到他們在鄖陽府踫上饒逸風為止。
當時他們剛踏入客棧,相對的,饒逸風正從里頭走出來,兩廂一見面!水仙又是一聲歡呼就沖向前去。
「姊夫!」
「小泵女乃女乃。」饒逸風依然笑得親切又迷人。
「姊夫,你怎麼還在外頭啊?都這麼久了,你不想念師姊嗎?」
「我回去又出來好多回了。」
「咦?」水仙吃驚地睜大了眼。「真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饒逸風戲謔地擠擠眼。「在京里時,妳的心思全在陽公子身上,又怎會注意到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姊夫有沒有回京呢?」
「姊夫,」水仙不依地撒著嬌。「那可是正事耶!」
「是是是,是正事,可以了吧?」饒逸風好脾氣地順著她。
得意地哼了哼,水仙又說︰「不過姊夫,你干嘛回去又出來呢?」
「妳以為我喜歡啊?」饒逸風嘀咕。「還不都是為了妳!」
「耶?我?」水仙一臉迷惘。「姊夫,我有叫你來嗎?」
「是沒有,可是……」他眼神詭異地瞄著她。「妳托了我一件事,妳忘了嗎?」這是說給她听的理由,實情是︰若非親愛的老婆說師妹需要人家推她一把,他才懶得再出來呢!
「啊,對喔!」水仙恍然。「那姊夫查到了嗎?」
饒逸風笑笑,並指指四周。「這兒不是適宜談話的地方吧?我們進去再說。」
兩炷香後,他們已經聚集在饒逸風的客房里了。未幾!一桌豐盛的酒菜也隨後送上來,大伙兒吃喝一陣後,饒逸風才掏出一張紙交給水仙。
「這是什麼?」
「你們要找的人可能的去處。」
「耶?」水仙錯愕地低頭看看紙張,又抬眼驚訝地瞧著饒逸風。「怎麼我們都查不到,你卻查得到?」
噙著一絲神秘的笑意,饒逸風懶洋洋地端起酒來慢慢啜飲著。「某人的情報網靈通程度非是妳們所能想象的喲!」
某人?
啊,某人!
對喔!經營了四十多年的情報網,不靈通才怪!
要是他有意的話,早在師姊告訴他實情之前,他自己就可以查到四大禁衛到底是誰了。嗯!這麼說起來……前任某人或許早就知道師父是誰了,所以才會讓唯一的徒弟和師姊訂下親事,以保徒弟安全吧?
水仙暗自忖度著,並悄悄打量著饒逸風,後者恍若末覺地兀自挾菜吃肉。
「姊夫。」
「嗯?」
「謝啦!」
「不用,妳只要少讓妳師姊為妳擔心,我就感激不盡了!」
水仙雙眉一掀,正待回嘴,可轉眼一想,她忽又回復了原先的俏皮模樣。
「怎麼!師姊煩惱,姊夫的日子也跟著不好過了嗎?」
「何止不好過,」饒逸風嘟囔。「我簡直想對她下跪了!」
水仙失笑。「姊夫,你怎麼這麼窩囊啊?」
「沒辦法呀!她為饒家生下了後嗣,老管家便拿她當寶;她讓我開心,全祿也拿她當寶;她又美又和氣、全饒府上下都拿她當寶,在饒府里,她的地位已經比我這個正牌主人還要高啦!」饒逸風喃喃道。「她只要一不開心,妳看著好了,全府上下哪個不把矛頭對準了我,我就喊他一聲爹!」
听到一半,水仙已經開始笑了,直到最後,她更是笑得花枝亂顛,除了紅鳳猶是冰雕一尊!即連陽雁儒和左林也禁不住捂唇竊笑不已。
「好……好慘哪!姊夫。」
「那可不,」饒逸風夸張地嘆了口氣。「可憐我堂堂金陵城號稱第一的浪蕩公子大名,就這樣輕易被她給毀了!還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早晚有一天妳會看到我舌忝她的腳丫子的﹗」
這下子,連紅鳳都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而左林更是揶揄地說︰「三姑爺!恐怕您早就……呃、舌忝過了吧?」
雙眉一揚。「嘿嘿!說得也是,否則哪來那對寶貝。不過,那都是在閨房里,可沒被人瞧見過喲!」
這一回,大伙兒都紅了臉。
「居然說這種話,姊夫,看我回去不在師姊面前告你一狀才怪!」
「告狀?」饒逸風兩眼一瞇,驀地閃電般一掠手便將猶抓在水仙手里的紙張搶了回去。「去告啊!怕妳不成?」
馬上又搶回來揣進懷里,「不告就不告嘛!」水仙嘟著嘴咕噥。「小氣!」
「這樣叫小氣?」饒逸風啼笑皆非。「得乖乖讓妳害得回去罰跪算盤才算大方
嗎?」
「沒錯,你是男人嘛!彬一下算盤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饒逸風張了張嘴,而後聳聳肩低低嘟囔,「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我吃菜!」聲落,他便低頭開始吃東西,再也不甩她了。
水仙失笑,同時從懷里又掏出那張紙交給陽雁儒,隨即又想起什麼似的朝饒逸風看去。
「啊!對了!姊夫啊……」
「……」當作沒听見!饒逸風依舊低頭拚命吃菜,看那模樣,好象不把菜吃光不甘心似的。
「干嘛啊!姊夫,你真的生氣啦?」
「……」
「好嘛、好嘛!我不跟師姊說就是了嘛!」
「……」
「討厭啦!姊夫,你真的不理人家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