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突然停下來,並搖搖晃晃地退了兩步靠著樹干砰一下滑到地上,她才想起他的身體應該不允許做這種激烈運動,連忙跑上前去蹲在他前面,一眼就注意到他的臉色白得很可怕,幾乎呈現透明狀了。
「段清狂,你沒事吧?需要打什麼針或吃什麼藥嗎?」
段清狂吃力地睜眸看了她一眼,「Shit,我……我又忘形了……」兩排濃密的睫毛無力地垂下。「我想我……我需要睡……睡一會兒。」
「睡?」縴雨左右張望了一下,隨即過去把停在不遠處的輪椅推過來,在輪椅背後的袋子里找到一條薄毯子,立刻把毯子蓋在他身上,又注意到他的坐姿委實很不舒服,便毫不猶豫地靠著樹干坐下來,拍拍自己的大腿。
「躺這兒吧,也許不是很舒服,但起碼比你坐著好睡!」
段清狂看看她,再看看她的大腿,唇畔驀然浮現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不用懷疑,一定……很舒服!」他低喃著躺下去,不料才剛睡好姿勢,他又垮著臉咕噥了一句︰「慘了!」
兩人同時望向輪椅上,段清狂真想裝作沒听到,但縴雨已經把叫個不停的手機拿給他了,他很夸張地嘆了一大口氣後才接過手機來,又深吸了好幾口氣穩下呼吸心跳,再按下通話鍵。
「喂……啊,大哥,是你喔……沒有哇,我在醫輔中心睡覺……不是啦,我說過有個騷包一直追在我後面,那我被纏得實在很煩了,所以才躲到這兒來的嘛……沒有,沒有,我怎麼敢騙你嘛……哇靠,回家睡?拜托喔,我還有課耶……不是,不是,我不是靠你,我靠我自己,行了吧?」
白眼一翻,他受不了地闔上雙眸。
「喔,饒了我吧,大哥,我已經二十四歲了,不要拿我當小孩子嘛……是是是,我知道,不舒服就直接回家……有有有,我吃了,我吃了,如果你還想知道的話,我也有上廁所撇條……哈哈哈,誰叫你問一大堆有的沒有的……好啦,好啦……嗯,掰掰!」
說罷,隨手扔下手機,枕著她的大腿躺了一個最舒適的姿勢,下一秒,他睡著了。見狀,縴雨先細心地為他掖好毯子,再拿出小塑料袋來,開始仔細挑選飄落在他們身上,以及旁邊地上的櫻花瓣……
這一睡足足睡了三個多鐘頭之後,段清狂才醒轉過來,睜眸,打了個滿足的呵欠,再揉揉眼,他兩眼向上望著她,漾出慵懶迷人的微笑。
「嗨。」
而縴雨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二十四歲了?」
段清狂揚起輕笑聲,「我休學過好幾次。」說著,他慢條斯理地坐起來,挺背伸了一個大懶腰,然後並著她的肩懶洋洋地靠在樹干上。
從俯視到仰望,縴雨有點驚訝。「你……好高。」
段清狂聳聳肩。「我大哥更高,不過我二哥比我矮一點,三哥跟我差不多。」
比他更高?
真難以想象。
「那你……怎麼會跑到這兒來跳舞?」
「我想妳應該會再來,所以第一堂下課後就跑來這兒等妳,」他伸掌接著一片迎風飄落下來的花瓣。「等得太無聊了,忍不住就起來走走,走著走著腳又忍不住跳了起來,最後就……哈哈,就是這樣。」
「等我?」縴雨奇怪地重復。「為什麼要等我?」
揚開花瓣,輕松的神情褪去,「因為我想問妳……」嚴肅的眼認真地凝住她。「上星期五妳為什麼那樣說?難道妳得了癌癥或什麼絕癥之類的嗎?」
「絕癥?」縴雨不禁失笑。「當然不是!」
「那是為什麼?」
笑容驀又消失,縴雨別開臉。
「你問這個作什麼?」
「因為我想追妳。」
驚訝地回過頭來,縴雨錯愕地瞠視他慎重其事的表情。
「追我?你為什麼要追我?」
「因為妳是我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令我心動的女孩子。」
縴雨震了震,再次別開臉,沒有問他僅只一面怎能確定,因為她自己何嘗不是在那四目相交的剎那間,心神便因他而悸動不已,那種似恍惚又似激昂,既恐慌又興奮的感覺,是那樣令人緊張又喜悅,想微笑又想掉淚。
她甚至有種說不出詭異的感覺,彷佛這不單只是普普通通的一見鐘情,反倒像是他們早已刻骨銘心地傾戀對方許久,分離多年後終于再度重逢,但是卻已……
「太遲了。」
「為什麼,妳有男朋友了嗎?」
「我訂婚了。」
好半晌,段清狂都不再出聲,直至一陣強風襲來,他不由得一陣瑟縮,緊貼在他身傍的縴雨馬上察覺到了,不假思索,立刻轉過來把毯子拉上來蓋緊他,不經意兩眼上揚對上他沉郁的視線,四眸瞬即膠住了。
片刻後——
「妳……愛他?」
「不,他是個陌生人。」
「咦?」
兩眸下垂,她放下手,又轉回去視若無睹地注視著步道對面的櫻花樹。
「這是個交易……」
不過第二次見面,她實在沒道理告訴他這件她原不打算讓任何外人知道的私事,但是她卻說了,事實是那麼自然地從她嘴里溜出來,彷佛他本就有權利知道她所有的事似的。
她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她不是那種喜歡把自己的私事告訴別人的人;可是同時她也覺得這樣並不是很奇怪——這點就相當令人費解了。
「那如果妳把錢還給他,不就可以解除婚約了?」听完後,段清狂便月兌口如此說。
嘴角輕輕一勾,「如果我有錢就不會和他訂婚了。」縴雨低低道。
「我有啊,我可以給……呃,借妳,」一察覺到她的神情不對,他馬上改口。「也不必寫借據什麼的,妳方便什麼時候還我就什麼時候還我,OK?」
縴雨猶豫了下,才說︰「你為什麼要借我那麼大一筆錢?而且我也沒理由拿你那麼大一筆錢。」
段清狂眨了眨眼。「我不能算是妳的朋友嗎?」
「加上這一回,我們才見過兩次面。」
「是嗎?可是……」眉梢眼角俱是困惑,段清狂低喃。「為什麼我覺得好象已經認識妳好久好久了,彷佛幾輩子前就認識妳了,我甚至可以猜到妳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呃,不對,妳是什麼都吃,並沒有什麼特別喜歡或不喜歡吃的東西……唔……真奇怪,我怎會知道呢?」
她也是啊!
縴雨硬吞下幾乎沖口而出的回答。「踫巧……蒙上的吧?」
「咦?妳真的是沒什麼特別喜歡或不喜歡吃的東西?」段清狂驚訝地直眨巴著眼。
縴雨頷首。「如果硬要挑一樣的話,我最喜歡吃……」
「水果!」段清狂月兌口道。「除了榴槤。」
縴雨怔了怔。「最不喜歡吃……」
「栗子!」段清狂再次沖口而出。
縴雨頓時傻住了。「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段清狂更是迷惑地猛搔腦袋。「我哪知道我怎麼會知道!我就是……知道嘛!」
迸怪的目光停留在段清狂臉上好半晌後才悄然調開,縴雨遲疑了下,低低的問︰「你……很討厭吃稀飯嗎?」
「超討厭的!」段清狂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眼底倏閃過一絲困惑,縴雨更是不解。她怎麼會知道?
「總之,我們應該可以算是最起碼的朋友了,這樣我還不能幫妳點忙嗎?」段清狂堅決地說。
視線又拉回他臉上,與他相對片刻後再移開,「不,即使我願意接受你的幫忙,他也不會輕易放我走的。」縴雨神情苦澀地搖搖頭。「他說過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我,怎會肯輕易放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