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紗避重就輕地說道︰「沒什麼事啦,你哥的車子半途出了點毛病……咦,純子,你剛才說信彥從小是在寺廟里長大的,你不介意我想多知道一些吧?」
純子拉著她到一張矮桌旁,盤腿坐在榻榻米上。
「我哥都沒跟你提過?」
「沒提過……我們剛認識不久,而且實在很難相信他跟佛教的淵源這麼深,可是看你們家里面又到處都是古董佛像……」
一名女管家適時敲門端了一盤茶點進來,純子接過,客氣地向管家道了一聲謝,然後很熟練地表演一手「茶道」的泡茶工夫。
「這一切淵源,得追溯到我爺爺那一代。我爺爺是台灣人,十六歲的時候被當時佔據台灣的日本軍征收去南洋打仗,後來他負傷逃月兌,在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那狀況有多慘你可想而知,幸好他遇見我女乃女乃他們這一家日僑好心收留他,並且隱瞞身分帶他回到日本來。」
「隱瞞身分?那就是現在你們姓高橋這個日本姓的原因嗎?」
純子端一杯新沏好的熱茶給麗莎,點頭說︰「對,那時我爺爺在台灣的家人都喪生在戰火之中,所以跟著我女乃女乃一家回到日本,並且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他開始在女乃女乃家做長工,後來自然而然地和女乃女乃相戀、結婚、生子。我們家的事業,其實也是從我爺爺手中開創出來……」
「看你們家現在的情況,我可以明白為什麼你說你爺爺是一個不平凡的人。」麗莎忍不住贊嘆道。
純子點了點頭,又繼續說︰「他確實相當不平凡,你可以想像出他是以什麼起家創業的嗎?」
麗莎偏著頭輕聲說︰「我在飛機上听信彥說過,你們的‘高橋實業’現在是日本全國三大民營企業之一。」
「沒錯,但是我爺爺卻是‘賣豆腐’起家的。」
「賣豆腐?!」麗莎驚嚷一聲。
純子微微一笑,「對!我爺爺在台灣的家里就是在做豆腐生意,後來和我女乃女乃結婚之後,因為日本人最喜歡吃豆腐;于是他們就合力經營一家小豆腐店,結果因為爺爺所做的豆腐特別好,也打出了名氣,後來就越開越多家,在東京都里變成了壟斷生意的第一家,爺爺就是這樣致富的。」
「真是不可思議!這也是中國人所說的︰行行出狀元!」
「是呀!但是狀元還要看人出呢!像女乃女乃的家世,其實列出來才叫作顯赫,因為在宮本武藏的時代,女乃女乃家的一位高祖是受封過官位的武士,也算是皇族家庭的一員,但是後來武士道沒落了,家道從此衰弱不起。」
「所以說你們其實也是武士官家的後代?!」
純子的臉上卻有一絲痛苦表情閃過,喃喃地說︰「我們在骨子里倒更認為自己是中國人,但是日本人又是一個特別排外的民族,從爺爺開始,我們就在這里落地生根,哪還能公開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中國人?所以我們其實是姓高,而不是高僑。」麗莎一陣欷噓地搖著頭,「這倒是我很難以理解的悲哀……」「也是一個很難說清楚的迷。你看,我爺爺是被日本人所救,可是他心里又最痛恨日本人,而女乃女乃自從爺爺過世之後,為了表示對丈夫的忠心,便捐錢蓋了一座寺廟,把爺爺的靈位供奉在那里,從此終日吃齋念佛,替兒孫祈福。」
麗莎感動于這麼堅貞的異邦愛情,由衷地說︰「在我听來,你女乃女乃也是一個相當不凡的女性,而這件事跟你哥哥從小在寺廟長大也有關系羅?」
純子啜了一口清茶,輕笑一聲說︰「這一切的事都互相有些關系,最主要是我們姓日本姓這一件事。女乃女乃嫁給了台灣丈夫,她也自認為台灣媳婦,死為中國鬼,所以不準下一代再和日本人通婚,好延續爺爺家族的這一支香火,即使我們用的姓是‘高橋’所以羅,我媽就是一位生在大陸的中國人。」
「這一點我倒听信彥說了。」
「但是哥哥可能沒有告訴你,其實我們在出生證明上所填的姓,都是中國姓的」高「。就有這麼奇怪的事,我哥出生的時候,由于戶籍人員一時疏忽,竟將‘高’寫成‘高橋’,我哥也從小就身弱多病,有一回甚至差點連命都沒了!」
「真有這麼玄的事?」
「對呀!一直到我哥四歲時要注冊上幼稚園才發現,但是改正過來之後,我哥的身體仍舊很差,後來我女乃女乃去問神卜卦,才知道爺爺上面的祖先不高興了,必須把小孩寄養在廟里十年才能保住一命。」
「所以你哥就在廟里住了十年?!」
純子朝麗莎頑皮一笑,說道︰「答對了!他一直到十四歲才搬回家里住,而且從小有個綽號,叫作‘小和尚’,以前同學或玩伴一這麼叫他,我哥馬上翻臉揍人。」
麗莎忍不住噗地一笑,搖頭嘆氣說︰「小和尚還脾氣這麼壞;看來是修行不夠!」
純子也哈哈大笑地說︰「脾氣這方面也許是修行不夠,不過他在廟里十年,倒是練了一身武打功夫,據說是一位出家的忍者教他的。」
「噢,這個嘛,我倒見識過了。」
純子微吃一驚,納悶地說︰「你見識過?我一直以為他是胡打亂打的。什麼忍術,現在都已經是核子彈時代了!」
麗莎有所保留地神秘一笑,「這個嘛,要眼見為憑,要不然很難相信他還身懷絕技呢!」
「絕技?!有啦,我哥倒有一項絕技,叫作‘避功’!」
「壁功?是飛檐走壁嗎?這個我知……」
純子扯了他一下,沒好氣地說︰「什麼是飛檐走壁?!不是啦!是躲避的避!有不少女孩子在追他,他都‘避’得遠遠的。
「真的假的?」麗莎半信半疑。
純子斬釘截鐵地說︰「你放心,絕對不是在替他做免費宣傳,雖然我念的是大眾傳播,但是他那幾本從香港帶回來的明星寫真集,還夠不上我宣傳費的標準呢!」
麗莎故意避開純子直視的目光,心中有些小鹿亂撞地輕聲說︰「他條件那麼好,有很多女孩子主動追他是很正常的,而他也非常夠本可以挑三撿四……」
「問題是他不挑也不撿啊!麗莎,他主動邀請你,並帶你到家里來,我爸媽有多高興你知道嗎?」
「不,我跟他只是……」
她本來想說「公事關系」,她只是來扮演一個外號叫「紫紗密使」的喇嘛教女弟子,但是這一切如何跟純子說清楚?
她也沒有機會說,因為純子立刻接口道︰「你想說你跟我哥只是剛認識是不是?不過我這個旁觀者可是看得很清楚哦。以前有一陣子我媽還很擔心,說我哥怎麼看見女孩子就退避三舍,會不會是因為小時候在廟里住了十年,佛緣太深,打算當一輩子和尚。」「和尚?佛緣太深?!」
應該不會吧!要不然他干嘛老是-副「死豬哥流口水的表情,眼楮對她眨呀眨的?
不過,話說回來,信彥會不會一心一意只把她當作一個「公事」上的伙伴?麗莎的心一下子又亂了。
純子輕搖她一下,自責地說︰「麗莎,你別那麼擔心好不好?我哥不會真的跑去當和尚啦!」「我才不擔心這個……」她嘴硬的說,仍舊滿臉心事重重。
純子正想開口說什麼,信彥在門外喊道︰「喂,姑娘們,你們在講我什麼壞話?我可以進去湊一腳嗎?」
純子沒好氣地朝麗莎翻了一下眼球,站起身去開臥室的門,故意大聲地說︰「哥!我跟麗莎聊得正起勁哪,你就這麼‘愛跟路’,跟還沒斷女乃的小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