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娘難得以嚴厲的口氣對杜曇英說話,干女兒為何會固執地選擇在江天衡眼傷即將復明之際堅持一定要離開碧心山莊,其中原因何在,教她百思不得其解。
「對,娘討厭,娘壞壞!害我看不到江叔叔,江叔叔也看不到我。」
「不要說了!不要再提江天衡!不要再說了!」杜曇英突然放聲大吼,青青立刻被嚇哭,躲進杜大娘懷里哭泣。
「乖,青青,乖幄!你娘不是故意的,不哭,不哭幄!」杜大娘哄著青青。
好半晌,青青哭累了,人也倦了,不再吵鬧,任杜大娘接在懷里安睡。
「青青睡了,曇英,我看得出來你心里有事,而且是藏了很久,讓你很困擾的事情。現在只有我們娘兒倆,有什麼話別藏著,跟娘說吧!」
「娘,我……」杜曇英看了看杜大娘,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愛上江天衡了?」杜大娘開門見山直接問。每次看曇英陪在江天衡身邊,她望著他的眼神似水還柔,母女當了十幾年,杜大娘一眼就明白。
「我……」心事被一語道破,杜曇英的表情瞬間千變萬化,嬌羞、慌亂、自卑和驚訝等種種復雜的情緒全寫在臉上。
「既然愛上他,那就坦然面對啊,為什麼要逃呢?是因為那年的事,你心頭自卑,怕江天衡知道後會因此嫌棄你,是不是?」
耳畔听見江天衡之名,腦海里頓時浮現他俊逸的容顏,杜曇英雙頰更形前紅。那年那天的記憶,還有這段時日兩人相處的種種,似潮水般不斷涌現。想起他,心頭盈滿甜蜜,情意染上了眼,眼波流轉,泛帶幾分可人的羞怯溫柔,嚴然就是沉醉于愛河的幸福模樣。
「傻孩子,光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不但對江天衡動了心,而且感情放得很深啊!既然這麼愛他,為什麼要在他傷好,更希望有你陪伴的時候離開?究竟是為什麼?」
「娘,我……」杜曇英欲言又止,這件事她連干娘都瞞,等會兒說出真相,干娘一定會生氣的。
「咱們母女倆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杜大娘皺起眉頭催促。
「好啦,我說……因為……因為江天衡就是青青的爹。」杜曇英躡呼著,說完,蜂首立刻低垂,雙手捂住耳朵。
入山莊至今,貼近照顧江天衡的只有她,見過他真面目的也只有她,干娘和青青瞧見的都是臉上蒙著藥布的莊主,是故,干娘從未懷疑過莊主和青青的關系。青青是干娘一手帶大的,要是干娘有見過莊主的臉,只怕紙早就包不住火了!
「什麼!江天衡是……」杜大娘驚訝大喊,雙眼睜個後大,隨即想到懷中熟睡的青青,趕忙壓低音量,瞪著杜曇英︰「江天衡就是當年的那個人?」
「嗯。」杜曇英點點頭。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進山莊沒多久,有一晚瞧見方大夫幫莊主換眼傷,拿下藥布時,我看了他的臉就知道了。」
「好啊,你這丫頭,這麼大的事情居然瞞著我!」
「娘,對不起。」頭垂得更低了。
「算了,算了,不管那麼多了,現在知道也是一樣。想想咱們一家能進碧心山莊,和青青的親爹相遇,這一切都是天意啊!曇英,既然江天衡就是青青的爹,我看你們兩個又是兩情相悅,現在江天衡的病好了,你和青青正好可以和他相認,一家團圓啦!你為什麼還要逃?」
「我……我……」杜曇英支吾半天,說不上活。
「傻孩子,你好傻啊!當年還年輕,面對嫂嫂的欺凌逼迫,你都敢舍棄貞節,把自己的清白給了個不知名姓的陌生人.只為了換取一份自由和可以自主的未來,雖然其間受了許多苦,可是後來證明你的選擇是對的。如今,一切否極泰來,老天賜予你的幸福唾手可得,為什麼你還偏偏傻到要往外推呢?」
「娘,我不想也舍不得離開天衡啊!可是……一想到自己曾經那麼自私利用了他,我的心便充滿自責愧疚。這些年來,因為我,天衡一直活在愧疚里,良心譴責著不知情的他、鞭答著他,怪他不該為了一己之私,毀了一個陌生女子的清白。那次,當我看到身染劇毒早已昏迷多日的他居然醒過來,強撐著一口氣,就只為了到佛堂前去跪著贖罪,那時我的心有多痛,你知道嗎?」
即使事過多日,如今想來,心痛依舊,不舍也依舊。
唉,人都是這樣,一旦陷入情關,彼此牽腸掛肚。太過在意對方,心心念念,患得患失,很多想法做法自然而然失了準頭,自己都變得不像自己了。
「傻丫頭,不敢說就不要說啊。」
「天衡把一切都告訴我,我卻什麼都不敢說,只能一再騙他、逃避他,娘,我覺得這樣的我好卑鄙……」
「曇英,你連娘我都敢瞞了,那再繼續騙莊主一輩子又何妨?你的未來能夠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反正嫁了他,一生長長久久,你定能化去他的心結,讓他走出陰丞的!這麼簡單的道理,聰慧如你,怎麼會想不到呢?」
杜大娘一席話猶如春日驚雷,敲醒了杜曇英紊亂的心,思緒霎時澄明。是呵,可以瞞著不說明,她為什麼沒想到?
「對,娘說得對。只要我們未來能夠幸福,不說也沒關系……」雖然這麼做大大違背了她的原則,可是她可以獲得幸福,和天衡、青青一家團聚……
糾纏的心結讓干娘一番話給點醒,杜曇英心頭豁然開朗,想起這些日子自己的庸人自擾,不自覺羞紅了臉。
娘兒倆專注于彼此的談話,絲毫不察洞外早有人監听許久了。
「杜曇英,你忘恩負義,根本就是個徹底的大騙子!」
「沒想到我們夫妻竟是引狼人室,害了天衡。只怪當初我們瞎了眼,錯看了你!」
兩道嗓音,一嬌柔、一醇厚,皆飽含著怒氣,清晰自洞外傳入。
杜曇英和杜大娘聞聲抬頭,乍見來人,都嚇了一跳。
一聲不吭就不告而別,杜曇英自知心里有愧,頭低垂,不語。
「蕭公子、方大夫,你們怎麼來了?」杜大娘訝道。
「我們來興師問罪的。」蕭敬天神色冷厲,沉聲怒道。
「興師問罪?什麼意思?」杜大娘迷糊了。」我們才要問杜曇英是什麼意思?天衡就快死了,你知不知道?」方采衣走至杜曇英面前.揪起她的衣裳問。
「天衡快死了?怎麼可能?我……早上要走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啊!」杜曇英嗓音顫抖,被這突如其來的事實給嚇得魂不附體。
「好好一個人交給你照顧,我們才離開半個月不到,天衡就變成個半死不活的人,你要怎麼對我交代?」
「天哥,說不定她早上臨走前偷偷動了手腳……」
「不,蕭公子、方大夫,你們要相信我,我……我愛天衡,我寧可自己死,也舍不得他受一點傷害的……真的……」驚慌加上憂心,杜曇英幾要崩潰,斗大的淚水斷線似的掉。
終于听到真心話了!蕭敬天給了妻子一個眼神。
可是也把人給嚇哭了。方采衣也回夫君一眼。
釣餌上勾,再來就是收線帶回山莊,真正的好戲在後頭。
「想要證明你的清白,回山莊,到天衡面前去再說。」
此時的杜曇英要是情緒冷靜,仔細一想,便不難發現事有溪蹺;可惜她的小臉刷白,哭得梨花帶淚,早已六神無主。
「嗯,快帶我回去,我要去見天衡!」心慌意亂的她一心一意只記掛著江天衡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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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院,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