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莊主昏迷不醒,整個人動彈不得,能跑哪里去?他還病著的啊!求求上蒼保佑,莊主絕不能有任何閃失!莊主一定要平安!
奔跑間,杜曇英心頭只有一個念頭,在心底無聲拼命祈求江天衡定要平安無事!
***
奔至大廳,找到福總管,杜曇英仿佛見了救星一般,趕忙收住淚水,對福總管比手劃腳。可心亂如麻的她,愈比愈糟糕,教福總管看得一頭露水。
末了,杜曇英索性以指沾水,在桌面寫下五字︰莊主不見了!
「什麼?少爺不見了!」福總管驚呼,臉色丕變,立刻傳令整個山莊動員。
霎時人仰馬翻,四處只見神色焦急找人的人影,一刻過去,得到的卻是令人失望的結果。
「什麼?找不到少爺?怎麼可能?」福總管白著一張臉,不敢置信。
「整個山莊內外,全有我的人嚴密守衛,我很肯定絕無外人潛人擄走天衡。福叔,你仔細想想,還有哪里是天衡常去的地方?」蕭敬天沉著詢問。說完,和方采衣交換一個眼神,他倆猜想著,天衡莫非是自個兒不見的?
「老伴兒,還有個地方沒找。」福大嬸走過來提醒。
「難道是……」福總管好像想到了什麼。
「整個山莊就剩下那里沒找。今天是五月十五。」福大嬸肯定道。
一語驚醒夢中人,五月十五是一年當中少爺最惦記、最重要的日子!埃總管立刻提步向外走去,杜曇英和蕭敬天夫婦也尾隨其後而去。
...
五月十五,那年曾經造成悲劇,如今可會產生奇跡?
埃總管領路,帶眾人往衡院主屋北方走,踩過碎石小徑,穿越一片翠竹林,翠蔭盡頭是一座清幽莊重的佛堂。
一道歪斜細小的血跡斷斷續續延伸至佛堂前,原本關閉的大門微啟,里頭人影隱約可見。走至此,已證實了福大嬸的臆測。
大門前,所有人不約而同屏息止步,不可思議地,江天衡挺直了背,整個人跪在佛前,端正如雕像,威凜不可親。
再仔細一瞧,他其實是強撐著的,挺直的身影微微顫抖個不停,氣息極為紊亂!
他,不知何時會倒下?
「少爺……」福總管喚著,語氣里是滿滿的不舍與心疼。
「天衡……你……唉。」明白好友過往的蕭敬天夫婦亦是無奈低嘆。
盡避心疼、盡避不舍,卻無人上前一步,阻止江天衡這種近似自殺的行為。杜曇英睜大了眼,瞪著眼前所有人,滿心不解。
大伙兒怎麼能眼睜睜放任不管莊主這種不顧自己死活的愚笨行為?
心念意動,杜曇英快步向前,欲拉江天衡起身,此舉令在場眾人訝異,福總管趕忙奔向前阻擋。
為什麼?杜曇英毫不客氣,怒視回望,疑問和不解明明白白寫在眼底。
「唉,杜姑娘,這是少爺心里最內疚的一件事啊!六年前,少爺因遭人陷害,在身不由已的情況之下傷害了一名姑娘。那事之後,他自責過深,日日活在悔恨之中,時時恨不得時光能夠重頭來過,讓他自己能提得起勇氣自我了斷,那就不會傷了那位姑娘了。出事的那天正是五月十五,同樣在那天,老夫人過世,少爺來不及見她最後一面……所以六年來,每到這一日,少爺不管身在何處,一定會趕回山莊,將自己關在佛堂,跪于佛前一日夜,不吃不喝,虔心贖罪,誰也不許打擾,違者處以莊規,趕出山莊。」
短短一天,一件錯事、一樁憾事,皆是椎心磨人的苦痛。六年前,莊主也不過是個不滿二十的少年啊!他心底究竟藏了多深的愧疚懊悔,竟讓他六年來一直用這樣的方式來責罰自己?
彬上一天一夜?依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哪禁得起這番折騰?一天一夜不吃藥、不泡藥浴,萬一未散的劇毒又犯,這十日來所做的一切就全部前功盡棄了!
心頭盈滿酸澀、不舍,還有不解與忿怒!就算愧疚再深、懊悔再重,時光輾轉,歲月流逝.也該有所減輕才是!命都在旦夕了,何苦還要如此逼自己?
愈想愈是生氣,杜曇英掙開福總管的手,腳步重重往屋內走去,邊走,心底拼命怒喊,突然間,喉頭一松,滿月復的斥責竟然化作干啞的嗓音月兌口而出——
「想贖罪,也要有命在!你現在連命都快沒了,還贖什麼罪?」
杜曇英對著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的江天衡怒吼,吼完,喉嚨又干又痛,隨即她被自己給嚇傻了!
她……沒听錯,她……她居然開口說話了!
在場眾人也被嚇得瞠目結舌,愣在當場。
「我……我……能說話了?」杜曇英聲音微顫,幾乎不敢相信。雖然嗓音嘶啞,鴨叫似的不太好听,可是她真的可以說話了!
好半晌,杜曇英回過神,不管江天衡有什麼天大的理由,她使盡全身氣力,拉起江天衡的衣袖,死命一扯,便將虛弱不堪的他一把揪至跟前。
此時,體力業已耗盡,即使意識欲要強撐,也抵不住房弱如薄紙的病體,眼前一黑,江天衡身子一軟,就這麼直挺挺往杜曇英的懷里方向倒去。
嬌小的她無法負荷江天衡高大的身軀,見他迎面倒來,她嬌呼一聲,慌了手腳,匆忙之下,只來得及伸手環住他的腰,接著「踫」地一聲,兩人身子交疊,雙雙倒地,杜曇英被昏迷不醒的江天衡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莊主,你……你醒醒啊!」杜曇英心慌大喊艄臉紅霞成片翻飛。
她是出于一片好心想教人,怎料好心沒好報,變成這種曖昧至極的糧樣?
所有的事情發生在一瞬間,快得讓人眨個眼就錯過了。屋里有那麼些會兒的沉默錯愕,接著爆出一陣陣響亮的笑聲。
「曇英,天衡都讓你給罵昏了,你還要他怎麼醒來啊?」方采衣居然還有閑情逸致開玩笑。
「方大夫,幫幫我啊!」杜曇英又羞又急,眼眶都紅了,趕忙討救兵。
「好,別急,這不就來了嘛!」方采衣眼神示意蕭敬天過來幫忙,夫妻倆一人一邊,總算解了杜曇英的窘境。
「不過話說回來,這一罵真像是及時雨,巧得很呵!以後等天衡醒來,會說話了,想怪誰都沒辦法,今日阻止他的可是他的救命大恩人。要是連恩人都敢責怪,天衡可要背上個‘忘恩負義’的大罪了!」
方采衣邊說,定定看著杜曇英,臉上漾著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
從祥德鎮相逢,住進山莊照顧天衡以來,天衡病情數度有出人意表的進展,在在讓眾人驚喜。杜曇英,這個看似柔弱,實則堅毅的小女子呵,不知潛藏著多少令人驚奇的力量?
心頭隱隱約約有種預感,這姑娘何止是天衡命中的福星貴人!她和他的緣分,奇妙難言啊!
「是呵,等日後少爺康復,問起這件事,要是知道自己這麼沒用,曾經被一個嬌弱的女子給罵昏,還倒在姑娘家身上,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埃總管,拜托您行行好,這件事就當作從來沒發生,不能告訴莊主啊!」杜曇英嚇得花容失色。
「哎呀,曇英,急什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當務之急是先處理天衡的傷勢要緊。」
方采衣輕輕松松四兩撥千斤,和夫婿交換一個眼神,蕭敬天抱起昏迷的江天衡,眾人極有默契跟隨,一同離開回衡院去。
只剩下紅著雙頰,又羞又急的杜曇英一人站在慈眉善目的觀音菩薩面前,不知如何自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