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緩緩抽離,神思漸趨恍格,倏忽間一道清淡的香氣傳來,由遠而近,逐漸清晰,香味鑽入他的呼息間,整個心神為之一振!這香味似曾相識……
不可思議地,僵硬如石的四肢有了些微暖熱,手指一軟,可以動了!他拼命扯動手指頭,想去抓住這道熟悉的香味,可卻怎麼也抓不住!
那香氣仿佛有生命似的,溜過他的指尖,透過呼息直達心底,舒暖了他的四肢百骸,勾起他深切濃烈的眷戀……
香味持續不絕,力量匯聚如洪水猛烈,沖破他封鎖的記憶之門,猛然醒覺!
是她!是夢中時常相遇的身影!是他苦苦尋覓,心心念念的人!
天可憐見,上蒼終于听見他的祈願,要賜給他贖罪的機會了嗎?
瞬間,那道香味遠離,體內涌現的力量也跟著消失,四肢恢復僵硬,意識再度沉睡……
別走!別走啊!再次失去意識前,他在心里無聲大喊……
***
子時剛過,子夜曇花初綻放,在露降臨,花朵潔白清新。小惠片刻的杜曇英讓首郁的花香給喚醒,趕忙起身更衣,人了庭院揭下十來朵子夜曇,蓮步輕移,一如前兩夜,走往衡院去。
緩緩推開門,床榻病著的人呼吸輕淺均勻,杜曇英聞聲,唇畔揚起柔笑,放輕腳步一提,往房內走去。輕輕將手上剛采下的子夜曇分署在屋里各處的水瓶里,床榻邊的小幾上也不忘擺上兩朵。
最後兩朵子夜曇花插人床榻邊水瓶內時,杜曇英習慣性看了江天衡一眼,霎時又是驚喜!不是她眼花,她瞧見了他頭微側,肩頭微抖,雙臂已能做較大幅度的移動,她想的方法果然奏效了!
垂首,赫然他的額頭發際沁著薄汗,杜曇英自腰間取出軟手絹,輕輕為他拭去汗水,望著他剛毅有型的臉龐,挺鼻薄唇,雖然自受傷至今,眼楮都讓白布給覆著,她尚未瞧過他真正的模樣,可她能猜想他一定是個英挺神氣、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他是碧心山莊所有人倚靠的天啊!
看著依舊昏迷的江天衡,杜曇英在心里無聲地為他鼓勵著!撐下去,你這麼努力,離完全康復之期不遠了呵!
杜曇英整個心房漲得暖暖的,一心一意只為他的病況好轉而欣喜,眉眼間悄悄染上一抹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似水溫柔。
***
他覺得他愈來愈有沖破這層迷境的力量!
漫長的黯黑盡頭不斷傳來這股令他熟悉又著迷的香氣,是他最喜愛的曇花香,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曇花香淡雅溫潤,持續飄人呼息之間,溫暖了他的身心。
意識浮沉之間,還有一雙柔軟的手,不時輕撫著他,為他撫去優傷痛楚,為他帶來了勇氣和力量。
是誰?這抹令他眷戀又感謝的溫柔是來自誰?
他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他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處?但他明確知道,他即將擺月兌黑暗的束縛,重回光明,尋找那抹他渴切了解的溫柔……
***
山莊後院。
方采衣正在配藥,蕭敬天拎了個昏迷不醒的大漢進來,她抬頭,納悶的眼神透著疑問。
「大哥,這陌生人哪兒來的?」
「別人派來探路的老鼠。」蕭敬天打趣道。剛剛發現這個鬼鬼祟祟的大漢隱身在椅角探頭探腦,他趨近,大漢二話不說便開打,奈何技不如人,十招不到就讓他給打昏,也就順便拎到這兒來了。
「老鼠?難道是那個凶手派來探天衡生死的?」
「我猜應該是。這人是誰,因天衡尚未清醒,不得而知。不過,我想老鼠該不會只有這一只……」
「所以你想來個將計就計?」
「還是娘子靈心剔透,一眼就看穿我的主意。」
「少貧嘴了。說吧,你打算怎麼做?」
「你不是習有制心術嗎?這法子听來頗神奇,不知效果如何?」
「幄,就知道你不讓我閑著,走吧!把老鼠拎進去整治。」
「一切有勞娘子了。」
***
今天已是用子夜曇開始治療江天衡的第十日,正是五月十五。
杜曇英逼自己刻意去忽略這個日于,一早起來便忙進忙出,以忙碌來分散自個兒的心思。住進山莊這些天,干娘跟青青適應得比她還快,尤其是青青,幾乎讓山莊理所有的叔伯姨嬸們給寵上了天。
碧心山莊有個特色,住在這里的人,整個山莊上上下下十來口人,清一色都是年歲至少三四十已近中年之輩,年輕一輩,只有莊主江天衡一人。因此她們一家三口住進山莊後,她竟成了里頭最年輕的姑娘,而青青則是最小的小泵娘,眾人的疼愛憐惜讓青青變得活潑愛笑起來。
眼前的一切圓滿得像夢一樣,教杜曇英有些不敢置信,可這卻又是千真萬確的事。她十分珍惜跟前的所有,以虔誠謹慎的心態,用心去做每件事、用心去過每一天。
算算時候,福總管夫婦正在喂莊主吃早膳,晚一點就是他喝曇花水的時刻了。杜曇英端起細心熬煮好的曇花水,她特意提前煮好放涼,再端去衡院,喂江天衡服用。她問過方采衣,放涼的曇花水療效不變,可容易入口許多。
這點細心體貼讓方采衣悄悄察覺,心頭很是感動。老天疼惜天衡,派了這麼一位善心的可人兒來救他月兌離此劫難呵!
***
衡院主屋外。
雙頰呈現淡淡的紅暈,江天衡的氣色好轉許多,雖然還是昏迷不醒,可整個人看來一天比一天有精神,看著他總有種錯覺,仿佛下一刻他就會突然醒來似。
屋外回廊,根總管夫妻兩人談著主子的病況,交談聲清晰傳人屋內,床榻上的人似有知覺,身子有了徐緩的移動。
「老伴,看少爺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好,我相信他一定很快就會康復的。」福大嬸邊說,雙手合十,心中出禱,感謝上蒼。
「唉,少爺能早一日康復,當然是好,可等他醒來,知道自己錯過了五月十五,不知道又會有多難過、多自責了……」福總管擔優道。
「五月十五?哎呀,今天就是五月十五啊!」福大嬸恍覺,大喊出聲。
「不就是今天嗎?可是少爺還昏迷不醒躺在床上……唉。」
埃總管又深深嘆了一口氣。
「好啦,老伴,別嘆氣了,發生這種事,也是情非得已。等少爺康復,咱們倆多勸勸他,想辦法要他寬心就是了。」
「也只能這麼著了,不然怎麼辦?」徐徐長嘆後,福總管夫妻相偕離去。
一句「五月十五」猶如暮鼓晨鐘,戳醒一顆沉睡已久的心靈……
五月十五,今天……是……五月十五……
這句話像是源頭活水,緩緩往人他的意識內,體內涌現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今天是五月十五,他在心里不斷告訴自己——
他一定要起來!
***
和福總管詢問過江天衡進食的時間,半個時辰後該喝藥,蕭敬天夫婦正在討論好友的病況,杜曇英端著已放涼的藥先到衡院。
推開主屋大門,蓮步輕移進人房內,轉身間,眼角余光掃過稍遠處的床鋪——
咦?不太對……莊主呢?
彼不得湯藥酒濺,杜曇英快步走至床前查探,赫然發現棉被已掀起,床榻空空如也,不省人事的江天衡竟像氣泡一般消失無蹤,杜曇英當場嚇得面無血色,手一松,湯碗落地,跌個粉碎。
瓷碗破裂的清脆聲一驚醒一時給嚇住的杜曇英,她趕忙屋里屋外、屋前屋後快速找一回,可是依舊不見江天衡的人影。
心急如焚,擔憂似潮水急涌而上,杜曇英快步奔出衡院,直往山莊大廳找人求援。她邊跑,焦急的淚水跟著掉,整顆心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