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才說一半,方采衣正欲繼續說明如何用子夜曇來醫治江天衡,耳畔卻傳來便咽吸泣聲,抬頭一看,杜曇英早已難過得紅了眼眶,淚水在眼底打轉。
不論親疏與否,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光想江天衡身染劇毒,若無解藥,必須遭受種種折磨的慘狀就教杜曇英萬般不忍,那個下毒之人好狠的心腸啊!
有什麼天大的仇恨,嚴重到要讓他對人下如此毒手?
太殘酷了!
好個心腸軟又善良的姑娘。
方采衣在心中暗贊道。
杜曇英提袖拭去眼淚,雙手搭上方采衣的手腕,對她點點頭。方采衣領會杜曇英的意思,欣喜若狂︰「杜姑娘,謝謝你!多謝你的慨然允諾,這麼一來,天衡就有救了!來,我告訴你,接下來咱們該怎麼合作來救治天衡。」
方采衣按部就班詳細說明,杜曇英一字一句仔細地听,牢牢將每個步驟記在心里。她自幼記性就好,失去說話能力這六年來,記憶力更是大幅增進,口里說不出的,字識不多寫不來的,統統往腦子里丟,長久下來,早已練就凡事過目、人耳皆不忘的好本事了。
「杜姑娘,我能叫你的名字嗎?這樣親近些。」方采衣問著。
杜曇英微笑頷首。
「曇英,你慨然允諾,願意相助天衡的這份恩情,我不能不報。」
聞言,杜曇英拍拍方采衣的手,慎重地搖了搖頭,隨後又指了指外頭,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方采衣知杜曇英意指他們夫婦救了她們一家,又為她們找了容身之地,早已足夠。
「別跟我見外,相逢就是有緣,我們投緣得緊,以後大伙兒都是朋友了,我也不跟你客氣什麼,我能回報的當然也是我能力可及的事。」
杜曇英使首微側,瑩黑大眼轉呀轉,仿佛就像在問著要回報什麼?
「你的啞疾,听大娘說,你是六年前才開始無法說話的,身為大夫,我很好奇,史想了解,想試試看能否治愈你的病。來,讓我先診診脈,好不?」
杜曇英順從伸出手,讓方采衣輕輕解開她手腕上的白布一角,進行把脈。
「脈象正常,曇英,你的啞疾應是後天所致,而非與生俱來。」
半晌過後,方采農說出診斷結果,杜曇英頷首,表示無誤。
「可有傷及喉嚨?」
杜曇英搖搖頭,只有她和干娘知道,她的口不能言是心結所致,要開口,除非解開心結,亦或奇跡出現,否則無望。
冷不防,方采衣取出扎針,用力朝杜曇英的手臂上刺去。方采衣的舉動來得突然,杜曇英較不及防,臂上結實挨了一針,酸軟熱麻的痛傳來,讓她眉頭微餐,口中逸出輕微的呼喊。
「能喊疼,表示你的喉嚨正常,沒有問題,看來問題的癥結在于心。曇英,你心中一定藏了什麼事困住了你,才讓你無法再開口說話。以後住在碧心山莊,你就是你自己的主人,沒有人能左右你、傷害你,你盡避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凡事順其自然,順心而行,時日一久,心結解了,我想,你終有一天會再開口的。」
杜曇英點點頭,回方采衣一個微笑,表達感謝。
從和方采衣對望的目光里,杜曇英看到了希望。老天垂憐,因為子夜曇,她的人生從絕境處再逢生機,雖然不知道未來會是怎生個模樣,但她願意盡她最大的力量,陪著干娘、帶著青青,用心照顧這位生病的莊主,在這個山清水秀的碧心山莊,重新開始。
***
棒日晨起,落月軒庭園內外已是杜曇英熟悉的景象。蕭敬天神通廣大,不過短短一日不到,已差人將她祥德鎮舊家中所種植的子夜曇全數移植到碧心山莊來。
曇花花季從每年的四月一直開到十一月底。子夜曇花性特殊,子夜開花,寅時末了凋謝,凋零前一個時辰為最佳采收時機,采下後,可維持半日不謝。杜曇英自幼與子夜曇為伍,共同成長,對其花性極其熟悉,不論在故鄉鳳鳴,亦或而後輾轉在外地生活,只要帶著子夜曇,她就能活下去。
曇花落地即生根的天性,正如她堅韌不願向命運屈服的個性。
子夜曇,她生命里再熟悉不過的清香,早和她的命運融為一體。這些年,在絕境處,它為她帶來了生機,但也會為她帶來危機,就在那一年的清晨……
思緒游移,不自主又要撬開那個刻意塵封的記憶,杜曇英元由紅了臉,趕忙扼住思維,不讓自己再多想半點半分。
今兒個是怎麼著?困境轉為順境,一切平安順利,多些空暇在花前閉晃,竟然胡思亂想起來了。
碧心山莊清靜幽雅,與世無爭,杜曇英由衷希望在這個世外桃源,能夠暫時轉移青青的心思,別讓青青再央著她討爹爹了。
她無言以對,也確實」無言以對」,因為……連她都不知青青的爹如今身在何方啊I
那人只是自私的她用來對抗命運的一只棋子,他和她只是曾經有一朝露水姻緣的陌生人……
垂首看看手里的竹籃已經滿了,她心思飄渺,神游太虛,不知不覺竟摘花摘過了頭。
再抬頭,望見遠方的天色微微透光,杜曇英趕忙挽起竹籃,快步往廚房而去。從今天起,就是她正式接下照顧江天衡工作的開始。
一個時辰後,晨成降臨大地,廚房里有廚娘協力,杜曇英依著方采衣開的藥方,佐以子夜曇,煮出十大桶的曇花水。
一想到這鍋里煮的是主子的救命水,廚娘一臉認真慎重,杜曇英指什麼,她們就加什麼。這姑娘不會說話,可神態溫柔親和,不管正在燒水的廚房理氣溫熱燙燙,頭上發際也沁著汗珠,卻始終笑容可掬,無半點不耐,再加上這姑娘是她們主子的救命福星,廚娘們自然而然對杜曇英生了好感。
杜曇英絲毫不察她在不知不覺間早已擄獲人心。
以子夜曇花煮水沐裕浸泡,是逼出凌遲的毒素,加速江天衡恢復知覺意識的第一步。在凌遲毒素未解八成之前,江天衡的雙眼終日必須以藥布包覆保護,以防萬一。方采衣診斷,以此方法診治,七日後可驅散凌遲三成劇毒,恢復些許意識;十五日後,江天衡應可完全清醒,四肢可以移動,甚至復原情況良好的話,能下床四處走動了也說不定。比較麻煩的是眼傷和說話能力,這兩樣需要花費較長時間治療,需待江天衡恢復意識之後,再行處理。
第一天,藥治,杜曇英被泡在桶里的江天衡給嚇得臉紅耳熱,狼狽偷溜到屋外呼吸新鮮的空氣。她直惱自己這麼沒用,莊主病得昏迷不醒,泡藥治自然是要月兌光上身泡,未來莊主要復原,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她得爭氣點,不能再見了陌生男人的胸膛就臉紅得不像話。
她很堅強的,杜曇英在心里不斷告訴自己,對,她很堅強的。當年為了求取生機,連那樣的事她都敢做了,如今不過是照顧一名身染劇毒、病重得跟個女乃女圭女圭一樣的陌生男人,又有什麼好怕的?
許是心里打點好了,第二天情況好些,第三天漸成自然,長達兩個時辰的藥浴時刻,添水、換水,多少總還是會撞見果著上身,泡在藥桶里的江天衡,杜曇英倒漸漸習慣了,雖然還是會臉紅,可是情況好多了,雙頰微生紅暈的模樣,旁人見了,只會當她是被熱水蒸氣給燻紅了臉。
有唯一解藥子夜曇之助,江天衡的病況有如神助一般,出現驚人的進步,復原的情況甚至遠遠超過方采衣的估算。